“多謝好意,但我和各位從前并不認識吧?我們之間非親非故,我受不得各位如此大禮,你們還是把東西拿回去吧。”凌歲寒斷然拒絕,欲要邁步往前,哪知那群百姓烏泱泱聚在在一堆,完全擋住了她的路。
所有人臉上都透著極明顯的討好笑意,微微躬著身道:“從前不認識,但幾位娘子既然真要在這兒住下去,我們從此以后就是鄰居,總是會有相處機會的,說不準就成了朋友。以后幾位娘子若有用得著我們的地方,盡管吩咐。”他們說著還介紹起了自己送來的禮:“這些東西也不貴重,都是一些小點心或者小玩意之類的,其實街市上到處都能買得到,卻是我們的一份心意,幾位娘子千萬不要嫌棄。”
面對這樣的熱情,凌歲寒與謝緣覺無所適從,更覺莫名其妙。
尹若游見狀莞爾一笑,在茫然的謝緣覺耳邊輕聲道:“這可是你惹的禍。”
“我惹的禍?”謝緣覺仍然不解。
“那天我們在滿娘家吃了一頓春餅。你給她的那錠銀子,足夠我們吃上她家幾年春餅。”尹若游低聲笑道,“這件事遲早會傳出去,誰能不眼饞呢?”
“你是說,他們是為了……”
“不患寡而患不均,你想要做善事,那么無日坊每一家住戶至少都得給一錠銀子,你給得起嗎?”
謝緣覺默然。
常萍身為牙人,見過的世面更多,更能了解“大人物”們的心思,左右都瞧了瞧,跑到她認為最好說話的顏如舜身旁,低聲致歉:“真不好意思,我勸過他們,他們這一窩蜂地來見你們,肯定會給你們造成困擾的,可是……”可是他們都認為趁著這座宅子修繕完畢的日子前來拜訪是最好的時機,常萍實在勸不動。
“有客來訪,做主人的豈有不招待之禮?”然而出乎常萍的意料,顏如舜并不惱怒,照樣笑道,“既如此,諸位都進來坐坐吧。”
顏如舜的確是曇華館的主人,曇華館的房契歸她所有。
她愿意讓誰進去,尹若游與凌歲寒都管不著,側首望她一眼,只能轉身返回。
回到曇華館正廳,顏如舜又請他們坐下,給他們一人上了一杯茶,陪著他們說了會兒話。平心而論,顏如舜能言善道,和她聊天本來會很愉快,然而今日所有前來曇華館的百姓目的只有一個,便是討好貴人,與貴人搭上關系,偏偏顏如舜的相貌與衣著在四人之中都最為普通,在他們看來更像是貴人的侍女,和她說話能有什么用呢?他們為了今日的拜訪,甚至半天活計不做,提早回到無日坊,又省吃儉用花錢買了這些“禮”,倘若不能像滿娘那般討得貴人歡心,自己豈不是虧了么?
眾人心中焦急,心思不免露在了臉上。
顏如舜手肘碰了碰凌歲寒,示意她代替自己繼續招待眾人,繼而往后退了幾步,退到尹若游身旁,笑道:“你怎么一直盯著我?有話和我說么?”
尹若游轉動著手中的茶杯,收回目光,但眼中的嘲諷之色不變:“那天在豐山,你和我說人間很美好,現如今還這么認為嗎?”
顏如舜未料到她提起此事,眉梢微挑,笑道:“我們剛認識的時候,凌歲寒曾指責過常萍不該對那些金羽衛官兵低聲下氣,你還為常萍辯解。我本以為,你最應該理解他們?”
尹若游頷首道:“我當然明白,他們的一切所作所為,只是為了讓自己的日子過得好一點,為此他們可以不要自尊,甚至做出許多違心之事。我理解他們,也并不覺得他們有錯,但這和我認為他們的行為丑陋,這人間丑陋,有什么矛盾呢?”
顏如舜笑道:“所以你和我說這些,只是為了反駁我那日在豐山上說的話?都已經過去這么多天,你還不忘辯贏我,就這么不服輸嗎?”
尹若游道:“你想錯了,我無意與你辯論,只是奉勸你一句,凌歲寒和謝緣覺也就罷了,她們都是初入江湖,自然天真得可笑,但你江湖經驗如此豐富,還這么天真,小心以后被人害死。”
兩人對話有意壓著聲音,那些老百姓是一個字也聽不清,卻瞞不過凌歲寒與謝緣覺的耳朵。
凌歲寒正在與那些百姓交談,回過頭來,瞪了尹若游一眼。謝緣覺則依然默默無言,只是繼續靜靜地注視著那些百姓。
顏如舜道:“你既也知道我江湖經驗豐富,我看過的人比你更多。會不會在這件事上,你是錯的,我是對的?”
尹若游道:“你難道以為,我在醉花樓看過的人少了嗎?”
“人是千姿百態,各有不同的,尤其是不同地方的人,那就有更多不同。我走過的地方,可絕對你比多哦。”對此,尹若游顯然不服,還要開口反駁,忽只聽顏如舜又一笑,接著適才的話道,“何況……若我真的死了,那也是我活該,是我應得的下場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