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帶路。”
“你要跟我一起去?”顏如舜笑著伸手指向她衣襟上的烏血,“就不怕嚇著那家老板,他跑去報官?你也不必等我,我在長安待的時間也不算短,知道善照寺往哪里走,等我買完衣裳,就立刻來找你們。”
凌歲寒也不跟她客氣,從衣囊里摸出一串錢扔給了她:“幫我買一件白衣便好。”
顏如舜奇道:“你只要白衣?”
“是。”
“為什么?”
凌歲寒仍是那個回答:“我還在孝中。”
顏如舜一怔,心道那她父親或母親去世還不超過三年,只怕惹她難過,便不再多言,可是腦海里剎那間冒出另外一個念頭:
——據抵玉提供的消息,尹若游的母親一個多月前病逝,卻從未見過她服孝?
——雖說身為醉花樓的花魁舞姬,她平時穿什么衣裳,根本不是她自己能夠決定的,但她化名尹螣之時,也沒見她穿素服?
波光滟滟藏海樓,萱草青青善照寺(六)
謝緣覺強迫自己睡了兩個時辰。
她的身體,無論飲食還是休息都必須保持規律。盡管以師君與她自己的診斷,她大概還有三四年壽命,然而這只是最好的沒有意外的一種情況,實則死亡這件事,很難如你想象得那般按部就班地來臨,謝緣覺聽說過太多這樣的例子——前一天還精神抖擻,后一天便油盡燈枯,尚未來得及趕來長生谷,生命已消逝在途中。
她自己不一定能成為例外。
所以她沒那么多本錢可供揮霍,不論何時何地對自己的身體都須得萬分小心在意。可惜今夜這兩個時辰她睡得并不怎么安穩,一陣狂風擊窗猛然驚醒了她,她想起今日發生的事,想起此時此刻自己身處于何地,便再也睡不著,披衣起身,來到屋外,在月下漫無目的地走了一陣,穿過一條小徑,前方不遠處一間茅草屋門口的一叢花草映入她的眼簾。
草色青青,花瓣淡黃,竟是一叢萱花草……
“北堂幽暗,可以種萱。”
心底不由自主浮現出古人詩句,謝緣覺愣了會兒神才意識到,前方這間茅草屋,大概就是那位張婆婆的居所。她略一遲疑,終于忍不住繼續往那草屋走去,欲要向那張婆婆詢問一件事,豈料剛走到門口,便聽門窗內似乎隱約傳來一陣說話聲。
清潤悅耳,十分年輕,顯然不會是那張婆婆的聲音,卻也給謝緣覺帶來一點熟悉的感覺。她正待仔細分辨,那陣聲音已陡然靜止。
謝緣覺方才沒有掩藏腳步,如果屋內有一位習武之人,察覺到她的到來是很正常的事。
可是……如此深夜,張婆婆怎么會和江湖中人單獨會面談話?
若是以往,謝緣覺縱有好奇,也不會去管別人的私事,但最近的遭遇讓她的戒備心變重,她想了一想,抬手扣了三下門。
“誰啊?”屋里即刻傳出詢問。
“是我。婆婆,您睡了嗎?我有些事想要問您。”
謝緣覺的聲音清冽如泉水流動,頗為悅耳,也頗讓人印象深刻。屋里的老婦自然不會忘記,立刻應了一聲,請她稍等,許久以后,才將房門打開:“娘子進來說話吧。”她笑道:“都半夜了,你身上還有傷,還不睡嗎?”
“我已睡了兩個時辰,剛剛醒來,想起一件事要請教你。”謝緣覺一邊說話,目光一邊向四周望了望,“這間屋子是只有您一個人住嗎?”
“是啊,寺里的法師們憐我老弱,給我一個人安排了一間房。娘子有何事要問?”
“我……我來得太急,忘了時辰,您剛才應該已經睡下了吧?我突然叫醒婆婆,不知是否驚擾到您?”謝緣覺更加疑惑,也更加警惕,說話間扶住老婦的胳膊,右手食、中、無名三指搭在對方脈上,“我略通一些醫術,給您看看吧。”
那老婦忙道自己無礙,但也沒阻止她的動作。謝緣覺趁機診察了一番,很快確定對方確實毫無內力,絕對不會任何武功。
但謝緣覺仍未放心,反而越發驚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