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澄咬了咬下唇,一向直來直往的她,罕見地吞吞吐吐了起來:“師君,我能求你一件事嗎?”
“直說。”
“您能不能替我去一趟長生谷?”
“長生谷?鴻洲的那個長生谷?去做什么?”
“我聽說過長生谷的九如法師個性孤僻,不輕易見外人,但您那么大本事,要見她一定有法子的吧?您見到她之后幫我問一問她——”凌澄拉了拉召媱的衣袖,帶一點討好的乖巧笑容,“五年前曾有一位名喚謝妙的病人在長生谷求醫,謝妙的病如今已經治好了嗎?”
召媱思索了一下她所說的時間,猜測道:“這個謝妙是你以前在長安的朋友?”
凌澄還抓著召媱的袖子,低下了頭,默認。
召媱奇道:“都已經過了好幾年,你怎么現在才想起打聽這事?”
凌澄猶豫了一下,遂將大夫們對謝妙不能活過及笄之年的診斷說了出來。
召媱了然道:“你倒是很關心她。那你對你呢?你害怕她見到你之后,把你的行蹤告訴給朝廷官府嗎?”
凌澄迅速搖頭,毫不猶豫為自己的好友辯駁:“才不會!她絕對不會這樣做的!”
召媱笑道:“那干嘛讓我去打聽,你不去?”
凌澄喃喃道:“可您不是曾經說過……若我決意報仇,從前的人與事,該斷的都應該斷了……”
“我是教過你,當斷則斷。可有些人和事,你若斷得了,這段日子你還如此失魂落魄嗎?”召媱做任何事,都講究順其本心,自由自在,絕不糾結猶豫,“既然斷不了,那就別讓自己痛苦。只要她對待你,與你對待她一樣,那么你悄悄見她,誰也不知道,不會連累她,也不會影響你。”
凌澄握緊了拳頭:“但您不知道她是誰……”
“哦?她是誰?”
“她姓謝,她是謝泰之子睿王謝慎的女兒,是大崇朝的宜光縣主。”凌澄的聲音帶著幾分隱約顫抖,“我以后要殺的是……是她的祖父!我怎么還能見她!”
能和從前的凌澄交上朋友,召媱明白謝妙此人絕非普通人家的孩子,大概也是哪位達官顯貴家的千金娘子,卻萬萬沒料到,她竟會是當今天子的親孫女。盡管皇家祖孫實為君臣,想來這位小縣主對她的祖父應該也不會有太深厚的親情,然而凌澄心中所懷仇恨太深,若她一定要殺了謝泰報仇,今后必然會對謝崇皇室造成極大震動,而謝妙身為皇室縣主,焉能無動于衷?
這般難題,召媱也想不出解法,輕拍了拍自家徒弟的腦袋:“好吧,我陪你去一趟鴻洲。”
凌澄又一怔,欲言又止。
召媱笑道:“你自己的事情自己做,我最多助你,不會替你。況且你就留在這兒,讓我一個人去打聽消息,你的心也能夠留在這兒嗎?至于要不要見她,如何與她相處,等問清楚她如今的狀況,也由你自己考慮決定。”
到達鴻洲以后,凌澄卻未貿然進入長生谷。在前往山谷的那條必經之道旁,她坐在草叢中的大石上,抬眸遙望遠方密林深處,從清晨到黃昏,從彩霞滿天到月上柳梢,她的心怦怦跳個不停,千絲萬縷的情緒糾纏成結,好不容易下定決心,打算先趁著夜色進谷查探情況,卻在起身的剎那兒望見一輛馬車緩緩從山谷里駛來。
凌澄神色一凜,腳步一頓,又轉身藏在了一株大樹背后,但目光緊緊隨著馬車移動。
召媱倚著樹干,瞧了瞧她的臉色:“你認得那輛車?”
“是睿王府的車……”
車上有睿王府的標志,旁人認不得,凌澄卻十分熟悉。
召媱恍然大悟,想了一想,縱身一躍,月下一道青色身影閃過,直接坐到了正中間頭馬的馬背之上,拍拍馬兒屁股,她坐下駿馬極聽話地停下,卻把車夫嚇了一跳:
“你……你是什么人?!”
“不用害怕,我不是打劫的。”召媱依然悠然自得坐在這匹馬上,展顏一笑,“只是前來求醫。”
“求醫?”車上其余數名漢子手持兵刃,已團團圍住了她,“那你攔我們的車干什么?我們可不是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