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真有人如此感慨,真正做到將全部財物都用來“濟貧”,而自己一文錢不留,那不單單是“俠盜”,倒是有些圣人之風。
可是這般富有俠義心腸之人,究竟為何會與彭烈勾結?
凌歲寒越想越是奇怪,蹙眉道:“那老板還說,你這幾個月吃住都在他家酒樓。直到數日前,你突然說自己感染風寒,需要休養一段時日,便待在了自己的房間里,閉門不出。昨日他終于又見到你,還以為你的病痊愈,豈料你卻說你接到老家來信,有事須得趕回家鄉一趟,特來向他告別。”她說著忽又一頓,抬眸往四處一望:“這兒不會就是你的家鄉吧?”
顏如舜笑道:“我只是有些累了,想要多歇一陣子。但我若這般告訴他,只怕他會挽留我不放,所以我撒了個小謊,是有些對不住他,但應該也不是什么大罪過?”
凌歲寒道:“你說的不是沒有道理,但我仍然覺得太巧。”
顏如舜道:“巧?”
凌歲寒道:“你稱病休息的那天,正巧是朝廷對彭烈發出通緝令的同一天。所以,依我之見,還有另一種可能,你和彭烈早就認識,不知因為什么緣故想要救他,又不知他身在何處,索性一直在鐵鷹衛附近守株待兔,直到昨日我將彭烈交給了鐵鷹衛,你立刻劫獄接人。憑你的輕功,救人不難,但長安城處處有金羽衛巡邏,戒備森嚴,要藏人很難。酒樓里魚龍混雜,彭烈待在那里太過危險,而這無日坊十分清靜,坊內幾乎沒什么店鋪,你又恰好擁有這座宅子的房契,便把彭烈安置在了這里,旋即前去與八仙樓的老板告別,傍晚回來的路上遇上我們。也因為這個緣故,當我們請求借宿之時,你本欲拒絕,便是擔心我們發現了藏在這間房里的彭烈。”
說完這長長一段話,凌歲寒終于停下,靜靜地看著顏如舜的眼睛。
顏如舜猶坐在臺階上,慢悠悠吃完最后一口食物,才將手中雙箸放回至食盒之內,抬眸與她對視,突然伸手,笑著拊了拊掌。
凌歲寒道:“我猜對了?”
“我可沒這么說。我只是覺得你說的故事很精彩,至于對不對……”顏如舜面不改色,神情坦然自若,“無論彭烈之前是被誰劫走,現在他的的確確已不在我的手里,你還在我這里糾纏,又有什么用呢?”
“不管有用沒用,我只想要知道真相!”凌歲寒突然抬高聲音,“你到底為什么要救他!”
“我沒有救他。”這一句話,顏如舜說得是毫不心虛,她將彭烈從大牢里劫走,本來就不是為了救他,繼而奇道,“彭烈和你沒什么關系吧?這件事的真相對你而言有這么重要?”
“彭烈和我沒有關系。”事情發展到這一步,凌歲寒打開天窗說亮話,“但在今天以前,我甚是敬佩金鳳凰的為人,我不希望她和那等無惡不作的江洋大盜同流合污。”
她們兩人談話期間,謝緣覺坐在臺階一旁,雖沉默良久,看似對此事漠不關心,實則認真傾聽了她們的每一句對話。凌歲寒此言,也完全是她內心想法,是以她微微側首,視線放在了顏如舜的身上,觀察起對方的態度反應。
顏如舜只是笑了笑,與她平素的明朗笑容不同,她此時笑意帶了一點隱約嘲諷:“你又沒有見過她,只是聽了幾句傳言,敬佩她什么呢?她也是盜賊,這世上的盜賊無一例外,都不會是什么善人,這就是事實真相。”
“你難道見過她?抑或——”凌歲寒道,“你就是她?”
“按照你之前的猜想,我的確不是善人。”顏如舜道,“所以你覺得呢?”
凌歲寒不豫道:“你能不能別拐彎抹角地說話?”
顏如舜笑道:“好吧,這是我的錯。那我們把話說明白一些,如果你非得知道真相,那還有一個方法,我們合作找到彭烈,你有什么疑問可以直接問他。”
現如今彭烈下落不明,起因過錯在她,為了謝緣覺不被連累,為了鐵鷹衛的官兵不受責罰,她當然有責任將他重新擒獲。而為避免中途又出岔子,她們三人之間不該再鷸蚌相爭。
凌歲寒道:“哦?怎么合作?”
顏如舜道:“你們認為,彭烈有可能自己沖破穴道離開嗎?”
謝緣覺在靜默許久以后,終于又開口插了一句話:“絕無可能。”
顏如舜點點頭道:“我相信謝大夫的本事。那么必是有人帶他離開,你們認為,誰的嫌疑最大?”
凌歲寒直言不諱:“尹螣。”
顏如舜道:“你剛才在街上有與人打聽過她嗎?”
凌歲寒道:“我問了許久,沒有一個人說見過她。我早就懷疑,她是否有經過易容。”
謝緣覺道:“我看不出她有易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