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料到她膽小歸膽小,竟然會為了一個陌生人而做到如此地步。
究竟為什么……為了那些陌生人,她能做到如此地步……
秦艽神情悠遠,眼神空洞,思緒不知飛到何處,喃喃開口:“難怪她突然收了個徒弟,你倒是確實挺像……”話并未說完,聲音越來越輕,繼而似是苦笑了一聲,從懷里摸出另一個藥瓶,倒出藥丸,喂進謝妙嘴里:“是解藥。”
受過一次騙,謝妙現在已不太肯相信她。
然而無論服下這枚藥丸會有怎樣的后果,還能比此時此刻更加痛苦嗎?是以謝妙只猶豫了一瞬,便將藥丸咽下。
冷風猶不停息,但過了一會兒,謝妙身上的疼痛感逐漸減輕,只是全身仍然軟綿綿的提不起勁,坐在地上大口喘氣。秦艽則轉首對著山嵐道:“我也可以給你解毒,不過……”
山嵐明白她的顧慮:“在你的內傷未好以前,我不會乘人之危對你動手?!?/p>
秦艽道:“定山君子,一言九鼎。好,我信你?!?/p>
先前秦艽交給謝妙的藥瓶,瓶中確實裝有能解山嵐體內之毒的解藥,謝妙歇上一會兒,待到勉強能夠行走之時,將藥瓶給山嵐送去。山嵐服下解藥,試運功力,漸覺無礙,終于站起來身來,提起草叢里的一柄長劍,雙目射出一道寒光望向秦艽,少頃,才對著謝妙道:
“走吧,我陪你同去采藥?!?/p>
她們兩人都不知長生谷陣法,按照秦艽所說的路線行去,前方道路竟果然越發寬闊。山嵐心生疑惑,還沒想明白秦艽為何會對長生谷如此熟悉,忽見謝妙停下步來,又捂住xiong口喘氣。
習武之人大都略通醫理,盡管比起九如與秦艽那是遠遠不及,但基礎的辨脈之術山嵐倒是學過一些,見狀握住謝妙手腕,瞬間大吃一驚:“你的手怎么這么涼?”又探了探她脈象,不禁怒道:“難道她給你的解藥是假的?”
即使如今謝妙對秦艽十分厭惡,仍不想隨意冤枉人,搖首道:“與她沒有關系,這是我……是我本來就有的病……”
只不過經過此前九如法師的妙手醫治,她的病癥本已好轉許多,偏偏今夜這一折騰,毫無疑問加重她的病情,使得九如法師這一個多月的心血白費。她雖非醫者,但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恰巧這時又聽山嵐疑惑詢問:
“所以你是九如法師的病人,才會居住在長生谷?那你怎會深夜獨自在谷中行走?”
她驀地想起凌澄,心下一痛,眼淚不自覺落下。
“你這是怎么了?別哭啊?!鄙綅勾蟾性尞?,連忙給她擦了擦眼淚,“我那話問得不對嗎?你若是不想回答,我便不問了?!?/p>
“不是的……”謝妙難過至極,淚水一流下便停歇不住,“我……我是害怕……”
此時她臉上也的確有隱隱憂懼之色。
山嵐一怔,默然有頃,倏地鄭重問道:“剛才秦艽給你下毒的時候,你也害怕嗎?”
謝妙哽咽著點了點頭。
山嵐道:“既如此,你為什么一定要先救我?”
謝妙抽了抽鼻子:“因為我很痛啊。”
山嵐皺起眉頭,更加詫異不解:“你是說,她給你下的毒讓你很痛?那你更該答應她的要求,先讓她給你解毒啊。不然,她若是徹底狠下心來……”
“可是你也中了她的毒。”謝妙幾乎沒有猶豫,脫口就道,“你肯定比我更痛?!?/p>
她不是什么英雄豪杰,更不是什么名門正派出身的俠客子弟,身為國朝縣主,她生來就比這世間大多數人都高貴,自然從來不會有誰教她“舍己為人”這個詞。因此她沒那么多復雜的想法,只是痛得越是厲害,越是想到那位大姐姐既比自己更早中毒,那么現在豈不是比自己更難受十倍百倍?
正如她與秦艽素不相識,在最初見到秦艽之時,極是關心對方的傷情,著急要為對方采藥治傷,僅僅是因為她自幼疾病纏身,這讓她比誰都了解傷病折磨起人來有多么痛苦。
推己及人,如此而已。
山嵐萬萬沒想到自己會聽到這樣的答案,心中一震,慢慢蹲下身,目光平視著對面這個還不知道名字的孩子,須臾,將她抱進了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