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過聽診器的傳導,男人胸腔內的心臟搏動聲清晰地傳入陵盡的耳中,強而有力,但頻率依然偏快,大約在110次分左右,伴隨著高熱后的些許奔馬律,是身體在努力對抗感染和退燒藥作用下的應激反應。
這是病態的快速,但屬于她專業認知范疇內的合理表現。
然而,就在陵盡凝神分辨著心音細節的下一秒,另一種聲音,一種更貼近、更直接、更不受控的搏動,如同被驟然擂響的戰鼓,猛地撞進了她自己的耳膜深處!
咚!咚!咚!咚!
聲音劇烈且急促,陌生又熟悉,瞬間蓋過了聽診器里傳來的病態心音。
陵盡握著聽診器的手猛地一僵,指尖微微發涼,她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仿佛整個世界都安靜了下來,只剩下她自己胸腔里那顆失控的心臟在瘋狂地、毫無章法地撞擊著肋骨。
這感覺來得毫無征兆,猛烈得讓她心驚。是因為剛才搬動陳淮清的體力消耗?是安撫女兒時殘留的情緒波動?還是…這深夜獨處一室、對方衣衫半解下過分強烈的男性氣息帶來的不合時宜的緊張?
陵盡幾乎是狼狽地、飛快地移開了聽診器。
金屬聽頭離開他胸膛皮膚時發出一聲輕微的“啵”聲,在寂靜的客廳里顯得格外清晰。
陵盡強迫自己低下頭,假裝專注地整理著聽診器的膠管,指尖卻控制不住地有些發顫。
她不敢去看沙發上的男人,也不敢去細究自己此刻臉上可能泛起的溫度。作為一個醫生,她聽過無數顆心臟跳動的聲音,卻從未有一次,被自己如此失序的心跳攪得方寸大亂。
站起身,陵盡腳步有些虛浮地走向廚房,借口倒水來掩飾這一刻的慌亂。
冰涼的液體滑過喉嚨,卻澆不滅臉頰上升騰的熱意,她靠在冰冷的流理臺邊,深深吸氣,試圖用專業的冷靜重新武裝自己。盡管他是陳淮清,如今他是病人,只是病人。而她是醫生,一個需要時刻保持清醒和邊界的醫生。
窗外,城市深沉的夜色依舊濃稠,距離天亮還有一段漫長的時間。
客廳里,輸液袋里的液體在不緊不慢地滴落,沙發上的男人在退燒藥的作用下似乎陷入了更深一些的昏睡,呼吸漸趨平穩。
但是陵盡卻再也無法找回之前的平靜,她坐回地墊上,抱著膝蓋,目光落在陳遠淮清枕著的那個向日葵枕頭和枕頭邊上女兒留下的小熊娃娃上,又迅速移開。
空氣里彌漫著消毒水、退燒藥、以及一絲若有若無的陌生男性氣息。本屬于陵盡的方寸之地,成了一個被高燒、稚語和失控心跳攪動的小小孤島,漂浮在未知的晨光到來之前。
窗外,灰蒙蒙的天色逐漸被一層柔和的淺金滲透,宣告著黎明的到來。
陵盡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時候靠著沙發邊緣睡著的,或許是在確認陳淮清體溫終于降到375c以下、呼吸平穩之后,緊繃的神經才允許片刻的松懈。
她蜷在地墊上,身上只搭了條薄毯,睡得很淺。
一陣細微的、帶著遲疑的布料摩擦聲驚醒了她。陵盡猛地睜開眼,瞬間清醒,醫生的警覺讓她第一時間看向沙發。
陳淮清醒了。
他半撐著身體,姿勢有些僵硬,濃密的睫毛顫動著,緩慢地掀開,露出底下那雙因為高熱和脫水而顯得異常深邃,甚至帶著些許迷茫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