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湖之畔,念荷亭下,萬千蓮葉如碧色波濤,無邊無際。
夕陽的余暉如融化的金液,灑滿湖面,映照著蓮葉間密密麻麻的紅荷。
那花瓣本就嬌艷,此刻更添了一層斜陽的暖紅,紅上加紅,愈發顯得瑰麗奪目,恰如那亭柱上所刻之詩言——別樣紅。
此時此刻,就在這片絢爛的景致深處,一艘畫舫小船正悄然無聲地撥開迤邐的蓮葉荷花,如一抹幽影,朝著湖岸的亭子滑翔而來。
江云帆循著那清冷女聲望去,只見船頭之上,正俏立著一名女子。
她身姿修長,窈窕挺拔,一襲素色長裙曳地,裙擺處以金絲繡著流云霞蔚的紋路,在夕陽映照下,由素白漸染成緋紅,又于粼粼水光中投下裊娜的倒影。一頭青絲如瀑,垂至腰際,發頂則梳著精致的盤髻,一支琉リ玉釵自烏發間穿過,末端的晶墜隨著船身輕晃,搖曳出點點碎光。
只可惜,她臉上覆著一層輕紗,令人無法窺其真容。
但即便如此,透過湖面反射的微光,依舊能勾勒出她那堪稱完美的臉部輪廓,精致勻稱,清秀嬌美,是毋庸置疑的絕色底子。尤其是那雙顯露在外的眼眸,眼角微挑,自帶風情,宛如桃花初綻;瞳仁則如夜幕星河,深邃璀璨。
俏眉修長入鬢,睫絨纖密如羽,仿佛沾染了清晨的露珠,濕潤而靈動。
當真是仙姿玉貌,嬌美萬般!
只是,那雙美眸中的神色卻冷峻如冰,眸光凜然,透著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寒氣質,一看便知是身份尊貴、不可親近之人。也不知究竟是何等來頭。
眼見女子出現在亭下,許靈嫣立刻從方才的詩文震撼中抽離心神。她轉過身,望向船上的女子,嘴角牽起一抹熟稔而親切的微笑:“小汐,你游湖回來啦。”
相比許靈嫣的熟絡,亭中其他幾人的反應便劇烈得多了。
方才還沉浸在詩文意境中的程修齊、面色肅然的墨羽,以及許靈嫣身后那名侍女小緣,竟像是聽到了某種號令,齊刷刷地單膝跪地,動作整齊劃一,口中更是高聲呼喊,聲帶敬畏:“參見郡主!”
郡主?
江云帆心里猛地一咯噔。
我勒個去,鬧了半天,船上這位氣場強大的蒙面女子,就是傳說中艷絕江南的第一美人、才冠江南的第一才女、大乾軍神南毅王之女、當今圣上親口冊封的臨汐郡主——秦七汐!
同時,她也是自己夢寐以求的大奶牛……哦不,是行走的財神爺!
好家伙,江云帆瞬間恍然,怪不得許靈嫣說是在等一位有錢的朋友,原來等的竟是秦七汐!那何止是有錢,簡直是富可敵國了。畢竟,那位南毅王可不同于依靠朝廷俸祿過活的官員,整個富庶的江南,都相當于是他的封地。據說,單單是那座位于懷南城的南毅王府,其奢華程度便僅次于皇宮。
思緒電轉間,小船已搖至離岸十步之處,隔著一級級通往水面的石梯,秦七汐那雙清冷的美眸冷冷地掃視著亭中諸人。她的視線最終定格,在那兩根被江云帆刻上了字跡的亭柱之間來回游弋。
隨即,面紗下的紅唇輕啟,清泉般的聲音緩緩流出,將那詩句念了出來:“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最是鏡湖七月中,風光不與四時同。”
她念完,秀眉幾不可查地微微一蹙。
這詩的首聯意境非凡,氣魄浩瀚,寥寥數語,便將這湖光水色、蓮塘紅日之美景,如一幅壯麗的畫卷在眼前鋪展開來,令人心折。但結合次聯再看,卻顯得語序顛倒,文意混亂,使得整首詩的韻味大打折扣。這讓秦七汐怎么看,怎么覺得別扭。
她的目光緩緩下移,很快便注意到,在那亭柱下方的長椅上,此刻竟還站著一位男子。他身著一件樸素的麻質長衣,頂著一頭在這時代極為罕見的利落短發,發絲根根蒼勁,竟昂揚挺立,不曾垂落。
隔著亭檐投下的一角陰影,她看不真切那男子的面容,只知道對方也正毫無畏懼地注視著自己。
忽的,那男子竟在滿亭的肅靜中,對著她抬起一只手,豎起了一個大拇指。
“郡主好視力!”
接著,那家伙咧嘴笑了,“就是順序念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