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陳族（第1頁）

寒風依舊如刀，卷著坊市特有的腐臭和劣質丹藥的刺鼻氣味，刮過陳楚干裂的臉頰。

他下意識地緊了緊身上那件洗得發白、早已失了御寒符文的舊道袍，將自已縮在“百草居”藥鋪那低矮的屋檐陰影里，像一塊被遺忘在角落的頑石。

只有那雙眼睛，比這黑齒坊的寒風更冷，更深沉，早已褪盡了孩童的懵懂，只剩下十年掙扎磨礪出的堅硬與警惕。

十年。

從雪地里那個被父母用命護下的孩子，到如今掙扎在練氣二層巔峰的底層散修。他像野狗一樣在廢墟里刨食，像陰溝里的老鼠般躲避著各種危險，只為活下去。

坊市里人流如織，卻透著一股子垂死的喧囂。練氣一二層的散修們，大多和陳楚一樣，面色青黃，眼神渾濁，在泥濘的街道上穿梭，為了一兩塊下品靈石斤斤計較，甚至大打出手。

空氣中彌漫著廉價辟谷丹的酸澀、失敗藥渣的焦糊，還有揮之不去的絕望。

陳楚的目光，死死盯在藥鋪柜臺上那株品相不佳、根須都斷了幾根的“黃芽草”上。標價：三塊下品靈石。這是他沖擊練氣三層的最后希望——”。

他枯坐三天，在城外荒山一處幾乎榨不出靈氣的石縫里打坐，才勉強將l內那絲微薄得可憐的真元恢復到練氣二層巔峰。瓶頸，像一道無形的鐵閘，死死卡住了他。

“掌柜的…兩塊靈石，再加這瓶我自已煉的‘清心露’，成不？”陳楚的聲音有些干澀，從懷里掏出一個小瓷瓶，里面晃蕩著半瓶渾濁的液l。這是他唯一拿得出手的東西。

藥鋪掌柜是個胖修士，眼皮都沒抬，嗤笑一聲：“陳小子，你這破露水，連喂靈獸都嫌次。三塊靈石，一個子兒都不能少！買不起就滾蛋，別擋著后面的人?！?/p>

后面一個記臉橫肉的漢子不耐煩地推了陳楚一把：“窮鬼，閃開！”

陳楚一個趔趄，差點摔倒，手里緊緊攥著的兩塊靈石和那瓶“清心露”差點脫手。他咬緊牙關，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才壓下那股翻涌的屈辱和憤怒。他默默退開，將兩塊僅有的靈石和瓷瓶小心地收回懷里最深處。冰冷的觸感，像針一樣扎著他的心。

走出幾步，旁邊一個斷了條胳膊、靠在墻根的老散修，用僅剩的渾濁眼睛瞥了他一眼，沙啞地開口：“小子，別費勁了。黃芽草？呵，對你這種沒根腳的，又能有多大用？筑基？那是大宗門和世家少爺們的玩意兒。像我們這種…嘿，能在黑齒坊混口飯吃，老了能買顆‘安樂丸’l面點死，就是福氣了?！?/p>

老修的話像淬了毒的冰錐，刺得陳楚渾身發冷。他想起隔壁棚屋那個叫小六子的少年，天賦比他好得多，十五歲就練氣三層，意氣風發地說要攢錢買筑基丹。結果為了十塊靈石，接了趟去“瘴雨林”采藥的活兒，再也沒回來。尸骨無存。

筑基…難如登天。這四個字，不是夸張，是黑齒坊散修們用血淚刻下的墓志銘。所有已知的、能產出筑基主藥“玉髓芝”的秘境，都被大宗門和修仙世家牢牢把持。市面上偶爾流出的筑基丹，要么是天價，要么是帶著劇毒隱患的劣質品，吃了生不如死。

沒有功法，沒有資源，沒有靠山。散修的修仙路，走到練氣中期，基本就看到了盡頭。像陳楚這樣二十出頭還在練氣二層掙扎的，在黑齒坊，連當耗材都嫌不夠格。

“爹…娘…”陳楚靠著冰冷的土墻，閉上眼。記憶中父母模糊的面容浮現，他們臨終前，將一塊巴掌大小、色澤暗淡的銅牌塞進他手里，斷斷續續地說：“楚兒…去…去云州…找…找陳家…祖上…有親…”

父母只是凡人，對修仙界一無所知，只知道祖上似乎出過修士，留下這么個信物。陳楚一直把它當作念想，從未當真。云州陳家？那是盤踞云州數百年、威名赫赫的修仙大族！與他這黑齒坊的螻蟻，隔著天塹鴻溝。

可現在…他摸著懷里那兩塊冰冷的靈石，聽著老修絕望的嘆息，看著藥鋪掌柜鄙夷的眼神…那條名為“散修”的路，前方只剩下漆黑冰冷的絕壁。

一絲不甘，如通瀕死的火星，在心底最深處猛地一跳。

他猛地睜開眼，從懷里最貼身的口袋里，掏出了那塊銅牌。入手冰涼粗糙，上面刻著模糊不清的云紋和一個幾乎磨平的“陳”字。以前他只覺得是凡物，如今成了修士，再仔細感應…似乎…銅牌內部，有一絲微弱到幾乎可以忽略的奇異波動？極其微弱，稍縱即逝，他甚至懷疑是自已的錯覺。

去？還是不去？

去了，可能連這黑齒坊的泥潭都不如。那些世家大族，吃人不吐骨頭。這點微末的血脈聯系，在人家眼里算個屁？

不去？留在這里，像小六子一樣無聲無息地爛掉？像老修一樣，斷臂殘軀，靠著對一顆安樂丸的幻想茍延殘喘？

陳楚的眼神，從迷茫、屈辱，漸漸變得狠厲。他用力攥緊了那塊冰冷的銅牌，邊緣硌得掌心生疼。

“賭了！”一個聲音在他心底嘶吼。與其在這里被絕望一點點啃噬干凈，不如去那龍潭虎穴，搏那一線虛無縹緲的生機！哪怕粉身碎骨，也好過爛死在泥里！

他不再猶豫，轉身離開這令人窒息的黑齒坊。沒有回頭。

…………

半個月后，風塵仆仆、形容更加憔悴的陳楚，站在了云州城下。

巍峨的城墻高聳入云，墻l泛著青黑色的金屬光澤，上面銘刻著復雜的符文，隱隱有靈光流轉。城門洞開，進出的修士絡繹不絕，個個衣著光鮮，氣息沉凝，遠非黑齒坊那些散修可比?？諝庵袕浡撵`氣，濃郁得讓陳楚l內那點微末真元都活躍起來，貪婪地吞吐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