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鐵花一生見過許多的陽光。
桂林山水的陽光是峰林薄紗間撒下的碎金;泰山之巔的陽光是云海破曉中的一柄利劍;落日夕陽的陽光是勾勒遠山輪廓的柔筆。
唯有大漠的烈日不同。
它是燒紅駝鈴的烙鐵、是自蒼穹之上傾瀉的巖漿,這樣的陽光,人類是絕對無法欣賞、享受它的。
胡鐵花在靠近沙漠的馬蓮河畔生活了三四年。
他蓄著一把青色的胡茬,幾乎覆蓋住了整張臉,唯獨一雙露在外面的眼睛大而明亮。
此刻,這雙眼睛正專注地凝視著那個突然出現又與他們同行的少年人。
她的容貌超脫了性別的桎梏。
劍眉星目,桃花眼下墜著一顆淚痣,睫毛濃密,山根挺而直,唇角天生便含著一抹笑,臉型尚且帶著圓鈍的弧度,看起來分外有少年氣,中和了五官帶來的沖擊性。
這樣的一個人,用面如冠玉來形容真是分毫不錯。
而這同樣是一個很古怪的人。
她看著他們時的眼神分明是在瞧三個陌生人。
自稱芒青的年輕人既不像是認識姬冰雁,也不像是沖著他胡鐵花而來。
她看起來甚至連楚留香的名號都沒有聽聞過。
這江湖,還有誰不知道名揚天下的盜帥楚留香呢。
胡鐵花兀自思索著,分毫沒注意到自己的好朋友也在盯著人家看,倒是楚留香若有所覺地瞥了二人幾眼。
姬冰雁和胡鐵花的關注點不一樣。
他的目光始終逡巡在芒青的衣飾之上,帶著些許打量的意味。
少年人的頭發用一根很樸素的赤色發帶高高束起,舒肩窄腰,著一身純黑色勁裝,腰帶的樣式有些近似隋唐時期的蹀躞帶,已有了不少的磨損和劃痕,馬匹前行時隱約可見其腰腹處一層薄薄的、正在律動的肌肉。
乍一看,她仿佛僅是一個普通的游俠,只有仔細地去瞧,才能從這之中發現些許端倪。
此人身上勁裝的袖口和衣擺處皆織有銀色的暗紋,左右兩側腰間各懸有一塊做工精良的玉佩。
左邊一只墨如漆色、渾身通黑;右邊一只白如凝脂,通體純白。
腳下蹬著的皮靴所用的皮料亦完整光滑、針腳細密。
這是一個頗有來歷的人。
她拿在手里的那把鐵刀倒是真的平平無奇,刀身與刀柄的連接處甚至生出了斑駁的銹跡。
令姬冰雁在意的是,這不知來歷的少年背后還背著一把用布條纏裹得異常嚴實的重劍。
*一行人繼續行進了一天一夜。
大漠晝夜之間的溫差足能把一個不曾在這里生活過的人活活逼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