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已經猜到來人,但真正看到兜帽下的面容時,陸宴塵還是錯愕了。
他看著葉傾懷,神色變得復雜而深邃,一瞬間似乎連呼吸都凝滯了。
葉傾懷在他的眼中看到了一種“守得云開見月明”的欣喜和辛酸,還有一股近鄉情怯般的貪戀和畏懼。
這倒讓葉傾懷怔了一下。她雖料到陸宴塵會感到意外,但怎么也沒想到陸宴塵會給她一個情感色采如此豐富的眼神。
他看她的眼神就好像兩人并不是兩個月未見,而是有兩百年不見了。
好在陸宴塵很快收回了目光,垂下了頭,他半跪在地,行了個軍禮,道:“末將參見陛下。陛下怎么……親自來了?”
陸宴塵的話將葉傾懷的思緒拉了回來,她恢復了嚴肅的神色,道:“西戎的戰事,朕必須與你當面商議。先生無須多禮,起來吧。”
她伸手虛扶了一把陸宴塵,隨后徑直走到了廳堂的桌案前,從懷里掏出那張折起來的北疆地圖來,在桌上攤了開來。
“時間緊張,朕便不與先生多做寒暄了。慶縣如今的情況不容樂觀,潁州軍奉的是內閣的調令,內閣的意思是要快速平定慶縣的叛亂,一是怕姑息養奸,導致他地效仿,叛亂四起。二是這兩年戰事連連,錢糧都很緊張。陳閣老與朕算過一筆賬,以眼下的情況看,若是持續打仗,潁州的土地養不起現在這么多的人口。”
陸宴塵聽到這里蹙起了眉頭,進行了反駁:“糧食緊張是分配有問題,并非總數不夠。若是不用納糧納稅,個人只管個人飽,想必不會有這么多災民。”
“但是那樣的話就沒有錢糧供養軍隊,抵御外敵了。分配是有問題,但改變規則不是一朝一夕之事。眼下我們只能在既有的規則里想辦法。朕也知道慶縣的百姓是被逼無奈才造反的,從朕的內心來講,朕并不想治他們的罪。但這件事必須有一個解決之道,否則他們就算不死在潁州軍的刀下,早晚還是要餓死。”
葉傾懷頓了頓,道:“朕有一個想法,但是是否能成,還要看先生。”
陸宴塵抬頭看向葉傾懷,他似乎隱約猜到了皇帝的意圖。
“既然大景的土地養活不了這么多的人,那只能去搶占別人的土地了。”葉傾懷眸色冷了冷,繼續道,“西戎游騎擾我邊境百姓多年,燒殺劫掠無惡不作,如今大景兵強馬壯,是該他們償還的時候了。”
不待陸宴塵說話,葉傾懷徑直走到了墻上掛著的地圖邊,她在地圖上勾畫起先前與林聿修商定的戰略。
陸宴塵跟在葉傾懷身邊,認真聽著她的一字一句,全程沒有提出過一句異議。
直到葉傾懷講完,回過頭來看向他,問道:“先生怎么看?”
陸宴塵這才開了口:“陛下前面說,朝廷糧草緊張,如此情況下在西邊增兵,糧草可能支撐得住?”
葉傾懷愣了一下,她本以為陸宴塵會和林聿修一樣,質疑她僅憑典籍上的寥寥數語就制定下的策略,但陸宴塵看起來似乎很快便接受了她這個冒進的想法,直接開始與她討論如何落實了。
“朕此次來見先生便是為了此事。若是朕要先生三月內拿下水磨溝,五月內擊退西戎,先生需要多少人錢糧?先生只管與朕說,朕會為你籌措。”
陸宴塵看著葉傾懷,眼中閃過擔憂之色,最終卻沒有開口多問,而是答道:“若單是要打贏此仗,末將麾下這五千騎便足矣。但陛下若要守住打下來的領土,恐怕五萬人也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