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明燈幽暗的光線透過水晶棺,星星點(diǎn)點(diǎn)地折射在棺中人的身上。
少女全身僅著一襲寬松的白色素袍,緊闔著眼,面色蒼白,雙手交握在身前,似乎已經(jīng)在這間幽閉的宮殿里沉睡了許久。
她的脖子上有一道又長又深的傷口,貫穿了整個右側(cè)的脖頸,從耳后直至喉間,由深及淺,縱然用白色的細(xì)線縫了起來,看起來仍是觸目驚心。
葉傾懷一眼就認(rèn)出了那道傷疤。
原來用龍淵劍自刎后,會留下這樣的傷口。
她終于明白過來,這棺中的,是前世的自己啊。
可是為什么自己的尸身會在這里?
葉傾懷猛地回過頭,看向了陸宴塵。
男人摘下了頭上的紗冠,緩步從門前的陰影里走到了棺前的火光中。
當(dāng)他的整張臉都從陰影中顯露出來,葉傾懷才發(fā)現(xiàn)他面上已不是那樣一潭死水般的沉寂。
他凝視著棺中少女的面龐,眼底是繾綣的柔情和入骨的哀傷?;椟S的燭光中,葉傾懷看到他的嘴角輕微地?fù)P了揚(yáng),對著棺中人露出了一個艱難的微笑。
葉傾懷從來沒有見過這么苦澀的笑容,也從來沒有見過這么苦澀的陸宴塵,苦得讓人只看一眼都覺得酸澀。
那只水晶棺中封存著的,仿佛是他觸手可及卻已支離破碎的美夢,是他明知不可為卻偏要勉強(qiáng)的執(zhí)念,是讓他催心剖肝卻又甘之如飴的毒藥。
他抬起手輕輕撫著棺蓋,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眼中漸漸泛起了一抹絕望。他看著棺中人,緩聲道:「傾懷,我恐怕?lián)尾涣颂昧?。若是……若是?dāng)真沒有辦法,我想追隨你而去。到時候,你能不能……別厭恨我?」
說到最后一句,他停頓了許久,問得小心翼翼,像是一個做錯事的孩子。
葉傾懷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她看著陸宴塵映在火光中的側(cè)臉,驀然發(fā)現(xiàn)他好像比自己記憶中要瘦削了許多。那件威風(fēng)凜凜的寬大龍袍底下罩著的,是一具早已形銷骨立的行尸走肉,只靠一口氣吊著。
她不知道陸宴塵為什么會是這副模樣,若非親眼所見,她完全無法想象那個只用了一年就帶領(lǐng)叛軍殺入了太和殿的戰(zhàn)神陸宴塵,有一天竟會落魄至此、卑微至此。
葉傾懷一時百感交集。
從前世到今生,那個被她壓在心底許久的疑問此刻又冒了出來。
「為什么……」葉傾懷看著頹喪地?fù)卧诠讟∵叺年懷鐗m,兀自呢喃道。
為什么要背叛我對你的信任?為什么舉起反旗的一定要是你?為什么你明明已經(jīng)得到想要的皇位了,卻還要做出這副形容?
為什么?
葉傾懷一步步走到陸宴塵的身邊,看著他那張近在咫尺的棱角分明的俊朗面容,眼中卻飽含風(fēng)霜,像是行將就木的老人。
她抬起了手,想要去觸碰他的眉眼。
就在這時,一個異常熟悉的聲音在不遠(yuǎn)不近的地方尖銳地響了起來——
「暮褪晨興,萬機(jī)待理!暮褪晨興,萬機(jī)待理!暮褪晨興,萬機(jī)待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