棲霞山深處,流云殿內。
殿如其名,云霧是這里的主人。
濃郁的天地靈氣被陣法聚攏,凝成乳白色的靈霧,絲絲縷縷,無風自動,如活物般在殿中無聲流淌、盤旋。
殿頂鑲嵌的星辰石發出柔和清冷的光,穿透薄紗般的霧氣,落在殿心一方巨大的寒玉臺上。
玉臺光潔如鏡,倒映著上方流動的云氣,也映出臺上端坐的兩人身影。
沈青瓷垂眸,目光落在自己置于膝上的雙手。
指節修長勻稱,指尖圓潤,蘊著淡淡玉澤,這雙能輕易演化“風蓮結界”、凝出斬斷焚山火蟒風刃的手,此刻卻微微蜷著,泄露著一絲連她自己都未曾完全察覺的緊繃。
臂彎內側,那道細長的、如同凝固淚痕的玻璃疤痕,在寒玉清輝的映照下,隱隱泛起一絲灼痛,仿佛有什么東西在里面不安地悸動。
“青瓷。
”對面傳來一道聲音,清冽如玉石相擊,瞬間穿透了流云殿內幾乎凝滯的霧氣。
慕清光,這位棲霞山輩分不高、但修為已至元嬰的師叔,此刻正盤坐于寒玉臺的另一端。
她一身素凈的月白道袍,不染纖塵,墨發僅用一根簡單的玉簪松松挽起,露出線條清冷的下頜。
那張臉是極美的,卻像終年不化的雪峰,眉宇間籠著拒人千里的疏闊寒意,唯有看向沈青瓷時,那雙冰封般的眼眸深處,才偶爾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暖流。
沈青瓷抬首,迎上慕清光深邃的目光。
無需言語,那目光已是一種無聲的探詢與了然。
她們在此密會,不為論道,不為賞景,只為剝開那層層包裹在棲霞山光鮮表皮下、正悄然腐爛流膿的毒瘤——凌虛師尊袖口那縷蝕魂草的氣息,以及它背后牽扯出的、令人窒息的龐大陰影。
“師叔,”沈青瓷開口,聲音在空曠寂靜的流云殿里顯得有些輕飄,卻又異常清晰,“那蝕魂草……”“是鑰匙,也是烙印。
”慕清光打斷她,語氣毫無波瀾,卻字字如冰錐鑿落,“來自‘虛淵’的烙印。
”“虛淵”二字一出,流云殿內流動的云霧似乎都凝滯了一瞬,空氣驟然變得沉重粘稠,帶著一種無形的、來自亙古洪荒的惡意壓迫感。
沈青瓷瞳孔微縮,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緊。
虛淵!這個在宗門最隱秘的典籍中只被含糊提及、帶著禁忌色彩的古老名詞,如同深淵本身,象征著混亂、吞噬與不可名狀的恐怖。
傳說那是上古神魔隕落、法則崩壞的遺骸之地,是天道之外的混沌絕域。
棲霞山的藏經云閣深處,那片記載著“萬化不滅體”的龜甲殘片上,便用扭曲如蟲豸的古篆,刻滿了對虛淵力量侵蝕的絕望警示。
“蝕魂草,生于虛淵邊緣,吸食混沌濁氣與隕落者殘念而生。
”慕清光的聲音繼續響起,沒有半分起伏,像是在陳述一個與己無關的常識。
她廣袖輕拂,一點冰藍色的寒芒自她指尖躍出,懸浮于兩人之間的半空。
那點寒芒迅速拉伸、展開,化作一面光潔如水的冰鏡。
鏡面如水波蕩漾,隨即清晰地映照出一株扭曲怪異的植物——通體漆黑,葉片細長如扭曲的手指,葉脈呈現出一種不祥的暗紫色,仿佛凝固的血絲。
整株草散發著一股令人靈魂深處都感到污濁陰寒的氣息,正是沈青瓷在師尊袖口捕捉到的那縷味道的源頭!“此草本身劇毒,能蝕魂消魄,對尋常修士是致命之物。
”慕清光指尖在冰鏡邊緣輕輕一點,鏡中景象驟然變幻。
那株蝕魂草的暗紫色葉脈猛地扭曲、放大,其內部結構纖毫畢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