棲霞山內門弟子居住的“云棲峰”,終年繚繞著淡青色的靈氣云霧。
沈青瓷的新居所——“聽風小筑”,便懸在云棲峰東側一片探出的巨大山巖之上。
推開雕花木窗,腳下便是萬丈深淵,云霧翻涌如海,罡風呼嘯著穿過嶙峋的石隙,發出時而嗚咽時而尖嘯的聲響。
這風,本應凜冽刺骨,帶著削金斷玉的鋒銳,可涌入沈青瓷周身時,卻奇異地溫順下來,如同倦鳥歸巢,絲絲縷縷地融入她四肢百骸,帶來一種微涼的、帶著勃勃生機的熨帖感。
這便是風靈根帶來的天賦。
棲霞山充沛精純的天地靈氣,尤其是這無處不在的罡風,對她而言,不再是折磨,反倒成了滋養的甘泉。
體內那曾經躁動如焚、幾乎將她撕裂的灼痛,早已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輕盈與敏銳。
她能清晰地“聽”到風掠過每一片樹葉的軌跡,能感知到遠處云海翻騰時卷起的氣流漩渦,甚至能隱約捕捉到數里之外,某位同門駕馭飛劍時攪動的細微風紋。
這天賦,讓她在同期入門的弟子中,一騎絕塵。
“聽風小筑”內,陳設清雅簡樸,卻處處透著仙家氣象。
墻壁是溫潤的暖玉,光潔的地面由整塊巨大的墨玉鋪就,氤氳著淡淡的涼意。
最引人注目的,是懸在靜室中央的一枚玉簡,通體流轉著淡青色的微光,表面有無數細小的、仿佛風痕般的氣流在自行游走。
這是她的師尊——棲霞山七位主峰長老之一,以一手“流云分光劍訣”威震北云仙陸北部的凌虛真人——親賜的入門心法《巽風引》。
玉簡旁邊,隨意放著幾個打開的白玉小瓶,瓶口逸散出沁人心脾的藥香,正是內門弟子每月定額下發的“養氣丹”和“潤脈丹”。
沈青瓷的目光掠過這些足以讓外門弟子眼紅心跳的丹藥,指尖無意識地撫過臂上一道早已結痂、卻依舊猙獰的狹長傷口。
那是畫框碎裂時留下的。
她走到窗邊,視線穿透翻涌的云海,投向棲霞山主峰之下,那片被巨大陰影籠罩、終日彌漫著灰黑煙氣的區域——百草園與靈獸谷環繞的后方,便是礪石院。
那里沒有精純的靈氣,只有地火廢氣和煉器殘渣沉淀下的渾濁。
沒有清風拂面,只有搬運頑石時揚起的、嗆人的粉塵。
阿月就在那里。
“命格晦澀如深潭死水,非福非禍,非吉非兇。
濁氣深植,確無靈根之象……物盡其用……”高師伯那古井無波、卻字字如冰的話語,灰袍長老淡漠的處置,還有兩名雜役弟子粗暴拖拽起那輕飄飄小身體的情景,如同附骨之疽,一次次在夜深人靜時啃噬著她的神經。
那孩子蜷縮著、帶著深入骨髓畏縮的小小身影,與前世小巷深處劇烈咳嗽、眼神空洞卑微的蔚深,在記憶的深淵里反復重疊,最終卻定格在亂石坡篝火旁,那只從斷梁縫隙里顫抖伸出的、沾滿污泥的小手。
是她,親手握住了那只手,將他從棲水鎮的廢墟地獄里拉了出來。
也是她,眼睜睜看著他被拖進了另一個名為“礪石院”的深淵。
一股尖銳的酸楚猛地沖上鼻尖。
沈青瓷猛地攥緊了窗欞,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風靈根賦予的敏銳感知,此刻卻像一種酷刑,讓她仿佛能隔著遙遠的距離,“聽”到礪石院方向傳來的、沉悶的敲砸聲和粗糲的喘息。
她不能就這樣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