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際上林楚生已經(jīng)快長大了,一個人也可以睡得很香。他看著緊挨自己坐的蕭無心,對方懷里似乎還揣著一個什么物件。
“您帶了東西來,但現(xiàn)在真的很晚了?!绷殖鷮κ挓o心說,“如果不是需要緊急處理的重要事項,我們就明天再說吧?!?/p>
林楚生一口一個“您”,這段時間都對蕭無心保持著無可指摘的禮節(jié)和……相當(dāng)?shù)氖柽h(yuǎn)?;蛟S旁人會把林楚生的變化解讀成少年向青年的轉(zhuǎn)變,變得越來越獨立。但蕭無心覺得這種疏遠(yuǎn)程度相當(dāng)過分。
屋子里沒有點燈,光線很暗,林楚生只能看見床邊人的輪廓,看不見對方的表情。蕭無心坐在那兒,似乎僵住了。
“不,不是。”蕭無心說,“這個事情不緊急也不重要?!?/p>
林楚生從師尊的聲音里聽出怨懟來,于是沉默了。過了一會兒,林楚生才嘆了口氣,明知故問地說:“是什么事情呢?師尊?!?/p>
大師兄說這話時往旁邊挪了挪,就像小時候無數(shù)次他們睡前的交互。蕭無心自然地靠在林楚生讓出的位置,拿出自己一直揣著的東西翻開來。蕭無心說:“我?guī)Я嗽挶具^來,哄你睡覺。”
林楚生躺在蕭無心身邊,蕭無心把被子拉到他的下巴,把人蓋得嚴(yán)嚴(yán)實實。然后蕭無心開始講老套的故事:相似的開頭,相似的人物,相似的戲碼……不夠有新意,十分讓人昏昏欲睡。蕭無心講完故事合上書時,身邊人的呼吸已經(jīng)平穩(wěn)而規(guī)律。
蕭無心靠在床頭,把玩了一會兒林楚生散落在枕頭上的頭發(fā)。月光在林楚生靜止的睫毛下投出陰影,那是一小片落在臉頰上的,一動不動的安適的影子。林楚生又睡著了。
蕭無心說:“你沒睡著?!?/p>
安睡的人沒有反應(yīng)。“我知道你沒睡著?!笔挓o心說,“楚生,你從小裝睡就不太行。”
睡著的人還是沒反應(yīng)??磥磉@人早就了厭倦冗長無趣的故事,迫不及待會周公去了。
又過了很久,蕭無心才輕輕地說:“對不起,我又讓你不高興了……下次你要下山時就走吧,我不跟著你了?!?/p>
蕭無心垂下頭,靠近那張熟睡的臉。為了不打擾林楚生的睡眠,低頭時他把銀發(fā)攏在一側(cè),然后在林楚生的臉頰上輕輕落下一吻。他沒看到那人的睫毛不自主地顫了一下,但很快恢復(fù)了平靜。
最后蕭無心說:“千萬要記得回家呀?!边@人離開房間后林楚生睜開了眼,眼中的情緒復(fù)雜。這一晚剩下的時間里林楚生沒有闔眼,一直到天邊曙光破曉。
從那個時候開始,蕭無心開始從林楚生身上聞到了不一樣的氣息:有時候是酒氣、有時候是很淡的脂粉氣味兒、有時候則是類似煙熏火燎的味道……蕭無心用探究的目光看向林楚生,卻沒有發(fā)現(xiàn)更多的異樣。大師兄是謹(jǐn)慎的人,很注意不讓鬼混過的痕跡留在自己身上。
有一次,蕭無心問大師兄:“好玩嗎?”
再普通不過的一個問題,林楚生卻像被刺了一下,在二人視線接觸時心虛地移開了目光。大師兄拒絕回答這個問題。
蕭無心感到很惆悵。他已經(jīng)作出了努力,但林楚生還是拒絕和他親密如初。他該怎么辦呢?
在某次用餐的時間里,他們坐在桌邊——如今大師兄很少和師尊這么坐在一起了。大師兄要么在山上處理門中瑣事,要么就在山下活動。前者蕭無心只會幫倒忙,后者則是他承諾過不插手。
但蕭無心還是忍不住。他不得不盯著林楚生的休息時間,見縫插針地叫對方過來吃飯。這天林楚生又被叫過去了,大師兄正因為一些無法改變的事情而憤懣,臉色差得像飯里有砒霜。
蕭無心默默地看著徒兒用筷子在飯里戳洞,沒有吭聲。他看見林楚生這般郁悶,心情也低落了起來,連帶著桌上的食物都沒動幾口。
這時,林楚生突然看向正在吃飯的蕭無心,后者立刻坐直了。林楚生的眼神一瞬不瞬地落在銀發(fā)劍修,過了一會兒他終于說:“其實您的身體不并需要進(jìn)食,對嗎?”
蕭無心誠實地點點頭。
“這算什么呢?對我們這類人的模仿嗎。”林楚生的眼睛里流露出譏誚……但那與其說是對蕭無心,不如說是對自己的嘲諷,“凡人的局限性讓您覺得很新奇咯?”
蕭無心不喜歡看到林楚生這般樣子,他連忙否認(rèn)說:“不是的……”林楚生并沒有打算認(rèn)真聽師尊說話,他從座位上站起來,向蕭無心走過去。于是蕭無心自己也把要說的話忘了。
“我是您撿回來的?!绷殖f,“像我這種資質(zhì)的人山下一抓一大把……為什么是我呢?師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