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牢之也站了起來,盡管在這之前,他一直表現得不動如山,可是打到這時候,他已經坐不住了,他的雙眼圓睜,緊張地注視著前方的戰況,看到晉軍的腳步登上了對面的河岸時,他終于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笑道:“劉參軍,看來你我有些多慮了,我看這秦人,也不過如此嘛!”
劉穆之面色陰沉,搖了搖頭:“不,肯定不可能這么簡單的。你沒注意嗎,他們發的都是大石頭,按說對于我們剛剛強渡的時候,應該是發小石,碎石為主,以殺傷我們過橋的兵士,但他們發這些大石,看起來聲勢不小,卻殺傷不多,也沒有砸毀我們的橋梁,我總是覺得有些不對勁啊。”
劉牢之笑道:“大概是秦人怕現在發小石頭,空中相撞,會砸到更多本方的士兵吧,你看現在發大石,一輪下來,落到本方的石頭也就七八塊,可要是發小石頭的話,那就不知道會砸到多少自己人啦。”
二人正說話間,只聽到一聲巨響,一塊五六斤重的大石,從空中呼嘯而過,重重地砸在了左邊的浮橋
萬箭俱下江岸殤
幾百名秦軍官的嘴里同時發出了“射”的命令,三萬多枝箭突然騰了起來,黑壓壓地一大片,幾乎覆蓋了整個天空,晉軍江岸上的士兵們只覺得天光突然一暗,再一抬頭,卻只發現幾萬枝箭桿上的三棱箭頭,如同死神的眼睛,閃著冷冷的寒光,鋪天蓋地地砸下。
幾百名手腳快的晉軍連忙把手邊的盾牌舉過了頭頂,可是剩下的人卻沒這么好運氣了,鐵盔銅甲并不是萬能的,照樣防不住這些從高空中帶著巨大的勢能砸下的箭枝,隨著此起彼伏的慘叫聲,晉軍的士兵們如同被大風狠狠刮倒的麥田一樣,頓時就有幾百人倒地不起,幾個非要害部位中箭的軍士掙扎著想要起身頂盾,卻被接踵而至的后續箭枝射中腦袋或者前xiong,連哼都沒哼出來,就倒在地上成為了一具具冰冷的尸體。
劉牢之雙目盡赤,在他這個位置上,能看得清清楚楚,秦軍的弓箭手訓練極為有素,發箭的速度極快,不遜于晉軍中最優秀的弓箭手,甚至有些弓箭手的手里就攥著一把箭枝,足有十幾根,某根指頭一動,推一根箭上了弦就迅速地擊發了出去,連伸手去箭囊里取箭的步驟都免了。
劉穆之嘆了口氣:“久聞胡虜弓強箭快,蠻夷蠻夷,這個夷字都是帶個了弓的,可見他們自古即以善射聞名,我們今天真是遇上dama煩了!”
劉牢之厲聲吼道:“劉敬宣,你親自帶隊,上了岸就要頂盾,死人不要管了,全踢河里,迅速地清出一塊登陸場來!”
劉敬宣大聲應了聲諾,把令旗往邊上的一個將佐手里一塞,跑到將臺上的兵器架上,抄起兩桿沉重的鋼锏,就直奔臺下而去,早有親兵護衛牽過他的坐騎,他嫻熟地往馬上一跳,一溜煙地就向前方沖去,而在他的身后,三百多騎親兵護衛緊緊地跟隨,揚起一陣煙塵,很快就不見了蹤影。
劉穆之嘆了口氣:“秦軍果然弓強箭快,我大晉將士也有所不及也,看起來那些箭的箭頭破甲能力都不錯,我軍非用鐵盾,很難抵擋。”
劉牢之咬了咬牙:“前方三個軍的將軍都是久戰宿將,劉裕更是英雄中的英雄,這些戰守之法,他們是會的,死個千把人不可怕,關鍵是要把河岸處的登陸場給鞏固下來,只要站住了腳,就可以向營寨那里反擊了!”
劉穆之點了點頭:“
寄奴提刀上沙場
即使有些犀利的弓箭,穿透了這些盾牌的木面,箭尖在這些軍士的身上鐵甲包裹不到之處劃開陣陣的傷口,血流如注,他們也不敢因為疼痛把這盾牌挪開哪怕半分,甚至有些人的手掌都被箭尖射得生生釘在了盾牌的背面,連骨頭都露了出來,也只能大聲地shenyin著,慘叫著,以此來減輕自己的痛苦,卻是不敢把手掌抽回一寸。
浮橋上又響起了一陣沉重的腳步聲,這回是裝備得更加嚴實的三千名晉軍,從中間和右邊的兩座浮橋上,頂著盾,一路小跑,以最快的速度穿過,左邊的那道浮橋上,斷掉的那一截處,工匠們還在拼命地搶修著,水里的赤膊水鬼勇士們,已經被這密集的落石雨砸死,淹死了不少。
在這漂滿了死人,死魚蝦和冰塊的水里,冒著刺骨的嚴寒繼續把住樁子,對人是心理和身體上的雙重考驗,不少水鬼抱著木樁的手都在發抖,讓站在上面船板處的掄錘力士們都砸不準。
用了前面三座浮橋架設的功夫,這段浮橋還是沒有連接進來,反而是在浮橋兩邊不斷騰起的巨大水柱,以及那陣陣怒濤沖擊下,讓一些砸樁的勇士,腳下站立不穩,直接就掉到了水里,撲通了幾下,也就被浪頭吞沒,連人帶錘地沉到了水中。
在付出了數百人的生命代價后,終于,一個大錘壯士狠狠地砸下了最后一錘之后,興奮地回身抬頭高吼道:“樁好嘍!橋通嘍!”
大錘勇士的話音未落,又是一塊十余斤重的巨石,在空中翻滾著,如長了眼睛似的,狠狠地砸在了這個大錘壯士的頭上,把他變成一灘血泥的同時,也把剛剛架好的這段浮橋,重新砸得四分五裂,從中而斷,十幾具尸體連同著六七條船只的殘骸,被洶涌的淝水河水沖得在河中翻轉著,撲騰著,最終流向了遠處,消失不見!
劉裕一直在來回不停地,如同野獸一樣地走來走去,他恨不得這會兒能肋生雙翅,直接飛過河去。在剛才橋接上的那一瞬間,狠狠地一拳擊在自己的前xiong甲胄上,怒吼一聲:“好!”可是他的手還沒來得及放下來,剛剛接好的浮橋又被砸得生生中斷,他的手停留在了半空,臉上的喜悅之色頓時變成了驚訝之情,繼而變得憤怒難忍,恨恨地一跺腳,罵道:“直娘賊!”
劉毅的臉色陰沉,他的預感很不妙,直覺告訴他,今天只怕死再多的人,也難以取勝,世上不會有這么巧的事情,兩塊石頭偏偏砸在了同樣的一個位置,分毫不差,打斷了同一座橋梁的同一截浮橋,這也許就是冥冥中上天的訓告,他搖了搖頭,說道:“寄奴,看來今天天時不利,再要強攻,只怕是逆天行事,還是先行收兵,擇日再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