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突然被烏云吞噬,古井四周頓時陷入濃墨般的黑暗。
蘇明遠聽見自已的心跳聲在耳膜上擂鼓—一咚、咚一—每一聲都恰好與遠處漸近的馬蹄重合。他攥緊的墨玉棋子突然裂開一道細紋,里面滲出的不是血竭粉末,而是某種帶著鐵銹味的黑色細沙,正順著指縫簌簌落入井中。
嗒一滴冷汗墜在井沿青苔上,那暗紅的血痕突然開始蠕動,像蘇醒的蜈蚣般爬出蜿蜒的軌跡。月光刺破云層的剎那,蘇明遠看清了—一那根本不是血跡,而是用朱砂寫就的半個”囚“字,最后一筆拖出鋒利的鉤,直指他咽喉。
夜梟的嘶鳴在頭頂炸響。
枯井深處傳來咯啦”一聲脆響,像是朽木斷裂,又像是棋子落盤。
月光突然被烏云絞碎,黑暗如鐵水般灌入古井四周。蘇明遠的瞳孔驟然收縮一—井沿青苔上,自已方才滴落的汗珠正詭異地逆流而上,沿著石壁爬回指尖。
墨玉棋子在掌心炸開細紋,黑色流沙噴涌而出。每一粒砂都在墜落途中扭曲變形,化作微縮的骷髏頭骨,下額開合間發(fā)出細若游絲的喊殺聲。井底突然傳來鐵鏈掙動的聲響,震得地面碎石簌簌顫栗。
十步開外的老槐樹上,最后一片枯葉急劇枯萎。葉脈進裂的脆響里,蘇明遠聽見二十年前那場大火的爆裂聲——不,是此刻真實響起的弓弦震顫!三支烏金箭撕破夜色,箭鏃上淬著的幽藍冷焰,恰好照亮井底浮起的-—
九具身首分離的自骨,正用指骨扣著井壁,緩慢地向上攀爬。它們空洞的眼窩里,跳動著與黑衣人腰間玉佩如出一轍的蟠螭紋青光。
少主走
沙啞的呼喚聲從最近的白骨喉間擠出,腐爛的聲帶摩擦出父親常用的弈棋術(shù)語。蘇明遠踉蹌后退時,懷中的殘玉突然長出冰晶,刺破衣料的裂帛聲里,井水倒映的月光突然凝固成實l,化作一柄薄如蟬翼的劍,正從他背心緩緩刺入—-
蘇明遠的手掌突然傳來針扎般的刺痛。他低頭看去,墨玉棋子表面滲出細密的血珠,每一顆都在月光下折射出扭曲的人臉。井沿的青苔不知何時已變成鐵銹色,散發(fā)出濃重的腥氣,像是有人剛用生銹的刀在上面反復(fù)刮擦過。
冰水開始沸騰。不是冒泡,而是水面詭異地隆起一個個人頭大小的鼓包,每個鼓包破裂時都發(fā)出”啵”的一聲輕響,噴出帶著腐肉味的黑霧。蘇明遠的靴底突然陷進地面半寸—一不知何時,腳下的泥土已經(jīng)變得像吸飽血的棉花一樣松軟。
三十步外的樹影里傳來金屬摩擦聲。不是刀劍出鞘,而是更細微的聲響,像是有人用鐵簽緩慢地刮著鎧甲內(nèi)襯。一片飄落的槐樹葉在半空突然自燃,灰燼組成一個殘缺的棋局,恰好落在蘇明遠腳邊。
井壁上的”囚”字突然滲出鮮血,每一滴落在地面都凝結(jié)成紅玉般的棋子,蘇明遠聽見自已后頸的汗毛擦過衣領(lǐng)的沙沙聲,通時聞到了熟悉的沉香味一—和二十年前父親遇害那晚,書房香爐里燃著的一模一樣。
蘇明遠右手食指突然抽搐,指節(jié)處傳來骨膜撕裂般的劇痛。他猛地張開手掌,那枚墨玉棋子正從內(nèi)部龜裂,細如發(fā)絲的裂紋中滲出暗紅色粘液,順著掌紋蜿蜒成血色卦象。
他的靴跟碾過井沿青苔時,鞋底傳來黏膩的咯吱”聲——那不是苔蘚,而是某種半凝固的血膠。左腿突然一沉,只見三根灰白指骨破土而出,正死死箱住他的腳踝。骨節(jié)上套著的青銅扳指,與父親下棋時摩挲的那枚一模一樣。
蘇明遠右手本能地摸向腰間劍柄,卻觸到一截冰涼的鐵鏈。低頭時,發(fā)現(xiàn)束腰的牛皮革帶不知何時已化作銹跡斑斑的鎖鏈,鐵環(huán)上還粘著片片干涸的人皮。
咔嚓”一聲脆響自頭頂傳來。他抬頭時,十五步外那棵百年槐樹的樹皮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皸裂,樹皮下滲出琥珀色的樹脂,在半空凝結(jié)成十九顆棋子,排成父親教他的”屠龍局”。
喉結(jié)滾動間,他嘗到了鐵銹味。不是錯覺——七道細如蛛絲的血線正從自已嘴角溢出,懸浮在空中,組成一個殘缺的”囚“字。
而這一切都被魏錦看在眼里,但她沒有義務(wù)管,她只負責(zé)雇主活著以及完成打手的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