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羽凡在老中醫診所里與死神角力時,甌江城另一端的公寓樓里,正醞釀著一場截然不同的風暴。
那是間位于十八層的公寓,落地窗外是鱗次櫛比的城市剪影,可厚重的黑絲絨窗簾將天光嚴嚴實實鎖在外面,只留一盞青瓷底座的落地燈,在地板上投下片昏黃的光暈。
空氣中浮動著淡淡的檀香,混著金屬摩擦后的冷冽氣息,落在價值不菲的黑檀木家具上,襯得整個空間像口密不透風的鐵箱。
高大男子盤腿坐在紫檀木床上,身下的暗紋蒲團已被磨得發亮。
他穿著件純黑勁裝,袖口束得極緊,露出的小臂線條如鋼鑄般流暢,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奇異的韻律。
吸氣時胸腔緩緩隆起,仿佛要將房間里的空氣盡數吸納入體,呼氣時卻輕得像縷煙,連燈芯的火苗都未曾晃動。
周身的氣流隨著呼吸微微震顫,懸浮的微塵在光暈里跳著詭異的圓舞曲,若仔細看去,竟能發現那些塵埃在他身側半尺處便會自行繞開,仿佛被無形的力場隔絕。
“大哥!”
敲門聲像顆石子投進靜水,打破了房間里近乎凝滯的寂靜。
那聲音帶著刻意壓低的急促,指節叩擊門板的力度忽輕忽重,泄露出發聲者的慌亂。
高大男子眼皮未抬,吐納的節奏卻絲毫未亂。
直到最后一縷濁氣從齒間緩緩溢出,他才緩緩睜開眼。
那雙眼瞳漆黑得不見底,方才運功時蘊蓄的精光漸漸斂去,只剩下潭水般的深靜,掃過門口時,仿佛能穿透門板看清外面的人影。
“進來。”
兩個字不高不低,卻帶著種不容置疑的穿透力,門板仿佛都跟著顫了顫。
門軸“吱呀”一聲輕響,山羊胡踉蹌著闖進來,皮鞋底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蹭出半寸白痕。
他那件熨帖的灰色西裝皺得像團咸菜,平日里梳得一絲不茍的山羊胡此刻亂糟糟地支棱著,額前的碎發被冷汗黏在皮膚上,眼睛布滿血絲,嘴唇哆嗦著,剛要開口,就被自己急促的喘息嗆得咳嗽起來。
高大男子的目光在他身上頓了頓,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膝蓋上的一道舊疤。
“魂丟了?”他的聲音里聽不出情緒,可尾音微微上挑的弧度,像把藏在棉絮里的刀,“我這里不是菜市場,要嚎喪出去嚎。”
山羊胡猛地打了個寒顫,連忙用袖子擦了擦額頭的冷汗。
“不、不是的大哥,”他咽了口唾沫,喉結滾動的幅度大得像吞了顆雞蛋,“是老九……還有老十……”
“嗯?”高大男子微微偏過頭,落地燈的光線在他棱角分明的側臉上投下道深影,將左眉骨處的疤痕勾勒得愈發清晰。
山羊胡的聲音突然卡住了,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了喉嚨。他張了張嘴,視線落在床腳那只黃銅香爐上,爐里的檀香正燃到盡頭,最后一點火星在灰燼里明滅了兩下,徹底歸于沉寂。
“老九重傷,”他的聲音低得像蚊子哼,可每個字都像冰錐似的砸在空氣里,“老十……沒氣了。”
最后三個字出口,房間里的檀香仿佛瞬間凝固了。
高大男子的指尖猛地攥緊,指節泛出青白,膝蓋上的舊疤處肌肉微微抽搐了一下。
他沉默了足足有半分鐘,久到山羊胡以為自己的心臟都要從嗓子眼里跳出來,才緩緩抬起眼。
那雙漆黑的瞳仁里,此刻像淬了西伯利亞的寒流,看過來時,山羊胡覺得后頸的汗毛都要豎起來,仿佛被毒蛇盯上的青蛙。
“誰干的?”
沒有怒吼,沒有咆哮,可每個字都像從冰窖里撈出來的,帶著能凍裂骨頭的寒意。
落地燈的光暈似乎都跟著暗了暗,墻角的陰影里仿佛有無數雙眼睛在窺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