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元昭臉上有隱約笑意掠過,若有所思,“原來你也懂家國大義。”
“那當然。人可無小節,卻不能無大義。”阿棠認真道,“我出生那年,裴將軍力拒鐵鶻,朝廷遣使宣撫,大赦天下以慶太平,我就是聽著這些事跡長大的。史書上良臣將相的列傳,我也都看過,怎會不懂什么是濟國救民,什么是舍生取義呢?”
晏元昭神色微動,沒有答話。
泰康十五年,裴雄平定鐵鶻在大周北方的動亂,鐵鶻投降,奉大周為宗主國,迎娶大周公主為可敦,先帝大赦。
這是大周近五十年來最重要的年份之一,對晏元昭的長輩也有著諸多重要的意義。
思緒被引到幾件往事上,晏元昭心思頗沉,卻聽阿棠嘟囔道:“那位挺身而出的陸大俠還是少年英才,二十出頭就有這般魄力,后來肯定也做過許多大事,可惜我無緣知曉了。”
晏元昭眼一瞇,“你怎知他當時剛過二十?”
“我阿娘告訴我的呀。”阿棠道,“你不相信嗎?其實我也不太信,可我阿娘說得特別肯定。”
“令堂知道的事情好像太多了。”晏元昭緩緩道。
“什么意思?”阿棠看他。
“此人不想別人因為他才弱冠而看輕他,刻意蓄須扮老,虛報年齡,很少人清楚他當年僅僅二十一歲。令堂是如何知道的?”
阿棠茫然地搖搖頭,接著眼睛發亮,“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晏元昭看著她,神情頗耐人尋味。
“難道你認識他?”阿棠說完又否決,“不對,他是個做好事不留名的江湖俠客,你不太可能認識他。”
晏元昭短短地笑了一下,選擇終結這個話題。
“不早了,去睡覺。”
天色剛剛擦黑,其實算不得晚。阿棠聊興很足,毫無睡意,被晏元昭強行截斷,有股說不出的憋悶。
這幾天他每晚都催她睡覺,還催得越來越早,顯然是嫌她煩了。
他到底怎么想的?分明已對她好了很多,可毒不給解,話不松口,她心里有底又沒底。明日就到慶州了,到慶州后如何行事,會不會遇到危險,他又是諱莫如深。
阿棠忿忿地吐了口氣,熟練地撈起伙計阿陸添來的棉褥,鋪到地上,將條枕拍打得暄軟。
這段日子以來,她都是打著地鋪和晏元昭同屋而眠。不是沒請求過與他分開住,讓她也能睡睡榻,但都被他拒絕了。
她脫去外衫,跪在地鋪上舒散烏發,抬頭看見晏元昭衣飾完好地站在一旁,目光幽然。
“怎么了?”她問。
“無事。”他道,轉身熄滅兩盞油燈。
房內頓黑,窸窸窣窣的聲音里,阿棠躺到枕上,閉了眼睛。
同住多日,晏元昭不管是盥洗還是脫衣,要么用床帳或者屏風遮擋,要么就滅燭在黑暗里進行,她從來沒瞧見過什么。連他弄出來的動靜,都輕微平和,不使人產生一點邪念。
他的身體和他的尊嚴一樣,神圣不可侵犯,體面不可褻瀆。
三更月半,窗外玉桂影搖,有烏鵲飛過樹梢。
阿棠從夢里醒來,臉紅如燒,渾身酥軟黏膩。
明明沒有喝酒,卻仍是做了春夢。迷迷糊糊,看不分明,但知道夢中人是他,落在身上的碰觸無比真實難耐,她一貫睡死,竟也驚得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