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沈宜棠的笑容有些僵硬。
她們可不是道姑,而是春風樓里的娘姨啊。
她忽然察覺到自己的一絲無措。她一直將晏元昭當做一個目標,滿腔熱忱地接近他,撩撥他,現在如愿和他定下婚約,共坐一榻,他認真地對她說,以后一起見她家人,她卻應對得勉強了。
必須快點找到賬本,拿到五千金走人,不能拖到成親之后。
沈娘子這個面具,她戴得不痛快了。
沈宜棠咬了下嘴唇,引開話題,“晏大人,你去東都除了辦差,可有去哪里玩?”
晏元昭反問,“東都哪有什么好去處?”
山水不如鐘京毓秀,春天花時也過去了,無芳花可賞,無麗景可觀。
“有很多呢。”沈宜棠興致勃勃地給他列,“東都南門外的十字街夜市,
賣三絲果子和糖酪糕;太平寺逢五逢十的珍禽會,有各色鳥兒,犬貓狐兔;東教坊司每月許民眾看的傀儡戲和雜手伎……都是鐘京沒有的,我聽聞已久,可想去看了。”
“雜色聚集,吵嚷不堪,你稱之為好去處?”晏元昭說完,忽然想到她連別人家洞房都想去看一看,向往這些也不奇怪。
“我在道觀里憋久了,所以想去瞧熱鬧嘛。”
沈宜棠垂下眼簾,他這種云端之上的世家郎君,當然看不起民間的樂趣,她還沒說賭坊樂館青樓浴堂子呢。
晏元昭道:“等你去東都看上一回,便不好奇了。就說那夜市食攤兒上的東西,聞著香,實則不干不凈,根本下不了肚。”
這是在說她葉公好龍了。
沈宜棠笑笑,“我又不像你們男兒家,想去哪便能去哪。”
——她當然能想去哪就去哪,夜市食攤兒上的東西,聞著香,吃著更香。
她說得嘴饞,摸了塊小幾上的鷺鷥餅吃。論起吃來,沈府的飯菜和沈執柔其人一樣,菜式呆板,枯瘦無味。公主府的則是山珍海味,道道鮮美精致,就沒有不好看、不可口的。
只是她身份擺在這里,為了優雅好看,不僅要吃得少,還要吃得慢。細細嚼著品著,越吃越覺得沒勁兒,沒煙火氣。
擱在金盤子里的蒸餅,不如小販從冒著熱乎氣的蒸籠里現掏出來的好。
擺成龍鳳呈祥的雞肉絲,也不如外頭賣的烤雞,皮焦里嫩,撕下一條腿來,滋滋兒的冒油。
等她不做這沈娘子,就把想吃的都吃個遍。
沈宜棠邊想邊吃,一只鷺鷥餅咂得津津有味。
晏元昭盯著她臉上漾開的笑意,吃個糕餅有這么開心嗎?
沈宜棠后知后覺他在看她,目光幽深,看她像看塊頑石,他在琢磨她。她嚼咽的動作便放得淑女了,吃完拿取幾上的柑橘飲,心虛地喝了一口。
甜滋滋的,他拿她當小孩子,招待不用茶,用甜水。
晏元昭仍在看她。
銀燭送來如玉的暖光,撫在她的肌膚上,不是靜瓷般的美,而是生動的,流淌的,照見她洋溢著神采的柳眉、明睞、櫻唇……
活色生香,當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