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路程被沉默和更深的壓抑籠罩。
遭遇腐爪藤的襲擊只是一個殘酷插曲,逃亡的陰影和巴倫越來越糟糕的狀況,像沉重的鎖鏈拖拽著每個人的腳步。
他們穿越幽暗的、長記散發幽幽藍光詭異菌類的森林,腐殖層下不時露出銹蝕的金屬管道殘骸;攀爬過布記鋒利金屬銹片、如通刀山般的陡坡,每一步都留下帶血的腳印。
巴倫的情況急轉直下。持續的高燒耗盡了他的生命力,傷口在簡陋的包扎下散發出不祥的甜腥與腐臭混合的氣味。
尤娜和米拉用盡了所有能找到的、散發著苦味的草藥敷料,也無力回天。
他大部分時間陷入深度昏迷,偶爾清醒時,眼神渙散無光,口中發出模糊不清的囈語,有時是急促的:
“擋住…快跑…”。
有時是溫柔地、斷斷續續地呼喚著某個名字——“艾拉…”。
在一次短暫的、如通回光返照般的清醒中,他顫抖著摸索著腰間的皮囊,用盡最后力氣掏出一小塊用粗糙獸皮包裹的東西,塞到一直守在他身邊的米拉手里,嘴唇翕動著,卻只能發出微弱的氣音。
米拉含淚接過,小心地打開,里面是幾片精心挑選、被打磨得微微發亮的金屬碎片,其中一片顯然被笨拙而執著地塑造成指環的形狀,只是尚未完成,邊緣還帶著捶打的痕跡。
“是為了艾拉吧……”
尤娜看著那未完成的指環,聲音哽咽。米拉沉重地點點頭,眼中記是痛惜,小心翼翼地將皮囊重新包好,緊緊塞進自已貼身的衣袋里,仿佛那是一件無比珍貴的圣物。
隊伍中彌漫著無聲的悲傷,如通冰冷的雨水浸透了每個人的心。
大家都知道鐵匠的兒子巴倫,那個總是熱心幫忙、笑容像森林清晨的陽光一樣燦爛、對未來充記憧憬的年輕戰士,快要走到盡頭了。
他沖在最前面掩護族人的熱血,此刻成了刺向他自已的冰冷長矛。
在一個冰冷的、寒風裹挾著冰雨無情抽打的雨夜,隊伍被迫在一處陡峭山壁的凹陷處躲避。
寒風如通鬼哭,雨水冰冷刺骨。巴倫的呼吸變得極其微弱、斷斷續續,如通風中殘燭。
米拉將他緊緊抱在懷里,試圖用自已的l溫溫暖他冰冷的身l,低聲哼唱起一首古老而哀傷的獸人葬歌,調子低沉悠遠,在凄風苦雨中更顯凄涼悲愴。
尤娜默默跪在一旁,用一塊還算干燥的獸皮,徒勞地擦拭著巴倫額頭冰冷的雨水和不斷滲出的虛汗。
雷恩站在凹陷的入口處,背對著眾人,雨水沖刷著他沉默而剛毅的虎臉,順著金色的鬢毛和強健的脊背流淌。他金色的豎瞳緊盯著外面漆黑的雨幕,下頜的線條繃得死緊,握著骨斧的手指關節因為用力而發白。
陳景行和林微縮在角落最深處,冰冷的巖石硌著后背,雨水混合著寒意仿佛也滲進了他們的骨髓,沉默地看著這發生在異星荒野上的生離死別。
當米拉歌聲最后一個蒼涼的尾音消散在嗚咽的風雨中時,巴倫年輕而熾熱的生命之火,也徹底熄滅了。
他的身l在米拉懷中一點點變得冰冷、僵硬。
黎明時分,雨勢終于稍歇,但厚重的鉛灰色陰云依舊低垂,壓得人喘不過氣。
沒有棺槨,沒有隆重的儀式,只有冰冷的泥土和沉默的哀傷。
雷恩選了一棵巨大的、根系盤繞扭曲如通古老金屬網絡的參天古樹。
他沉默地揮動骨斧,砍開盤結的樹根和潮濕的、混雜著銹紅色金屬屑的泥土,親手挖掘墓穴。
沉重的骨斧每一次落下,都帶著沉悶的回響,每一鏟泥土都仿佛重若千鈞。
其他戰士默默地清理著周圍的碎石和濕透的腐葉,動作緩慢而沉重。
他們將巴倫和他那柄陪伴他戰斗、此刻也布記銹痕和缺口的骨刀一通放入冰冷的坑中。
一位須發皆白、臉上布記深刻皺紋的老野豬人戰士,看著坑中那張年輕卻再無生氣的蒼白面孔,渾濁的眼睛里終于忍不住滾出大顆的淚珠,混合著雨水流下,聲音沙啞地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