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小尼記下每天的銷售量,用在福星街的老辦法,做一杯就扔一根牙簽兒進吃空的餅干盒里。福星街有些老人和孩子是用現金結款的,她一個人沒功夫記賬,便想出這個辦法。甜品咖啡館倒不需要她記賬,可她希望第一時間掌握信息。
牙簽越來越多,她嘴里計算著,心里有了把握。
特調的熱度漸漸下降,一天賣不到十杯,大齊急得很,卻無計可施。外邊的咖啡館都在做特調,新奇的飲料層出不窮,而且還要跟奶茶店競爭。而法式甜點門檻卻很高,哪里有幾家能做得像樣的?客人更多地選擇甜點,咖啡嘛,配個清爽便宜的美式好了。
很快的,店里又恢復之前的狀態,美式占了咖啡訂單的70、85……小尼一個人忙得腳不沾地,只是這回她沒有任何抱怨,越忙越快活。
不用等到一個月,大齊就爆發了。那又是一個陰雨綿綿的上午,咖啡館一開門,狗媽媽就抱著她的寶貝,一邊抱怨地滑,一邊走上旋轉梯子。大齊滾圓了眼睛,目光能燒傷人。
狗媽媽也有點害怕,但她多次得逞,便也有恃無恐。把小狗放在地上,她笑道:“咖啡師兄弟,最近過得咋樣?喲,你的臉咋那么黑,客人見了都要嚇死了,是不是啊小寶?”
“你又來干什么?”
“我來跟你說,張律師跟我聊過了,這事要打起官司來,你們沒什么贏面。打來打去,最后就是幾萬塊的事,不值當,但你們咖啡館的名譽就完蛋了?!?/p>
海音聞信走了過來,當機立斷道:“我們賠您兩萬,這事就這么了結了,你看行不行?”
“還是老板爽快!”狗媽媽本來沒真想打官司,就順水推舟應了,但這最后一回,她還是要惡心惡心大齊:“兩萬塊,再加上這咖啡師兄弟的道歉。不是跟我道歉,是跟我們家小寶道歉?!?/p>
她把小狗放在吧臺上,親昵道:“寶貝,哥哥跟你正式道歉啦?!?/p>
大齊:“道你媽的比!”
小尼也忍不了,直接把小狗抱下吧臺:“這是做食物的地方?!?/p>
“錢我打進你的賬戶,”海音冷著臉逐客,“請你以后別來咖啡館?!?/p>
狗媽媽面子上掛不住,呸了一聲:“那我們法庭見?!毙」穯鑶杞?,顯然還害怕著大齊。
大家都憋著氣,大齊情緒尤其糟糕,吧臺丁零當啷,發出很大動靜。蒙宥蕓回到咖啡館時,發現周圍彌漫著讓人不安的氣氛。大齊對其他人都黑著臉,對她卻格外不同。蒙宥蕓問他“怎么回事”,大齊紅著眼睛,眼眶潤shi,“那些人都想弄死我!”蒙宥蕓嚇了一大跳,感到手足無措。
她私下對海音說:“大齊精神不太對勁。”
“他不能留在咖啡館,所有服務員都怕他?!?/p>
“你怕他?”
“他最討厭的是我。”
“?。俊泵慑妒|驚愕道,“為什么?”
海音心想,哪有為什么?一種斗牛的競爭唄。有些人去到哪里都要找出一個對手,不見得有什么原因,這就是他獲得快感的方式,跟性是一樣的。這沒法跟蒙宥蕓解釋;比如猴子的族群,只有一個雄性領導,其他猴兒都必須遵他為老大,圍繞著他的需求轉動,在蒙宥蕓看來必然是野蠻的形態,海音卻很容易理解。
他的方法也很直接:等到月底就辭掉大齊。為什么不馬上辭掉呢,因為他想做一件大事,祈望能一擊成功。炒人魷魚畢竟等同砸人飯碗,有傷功德。
比起大齊,他有一個更想搞定的人,鄔三元。
他們弄了一個來月的vespa,終于修好了。冒著毛毛細雨,三元騎在座椅上,發動引擎。老摩托發出低低的一聲吼,然后就是柔和的低鳴。海音和三元相視而笑,這個聲音健康美妙,老摩托有了個年輕的心臟。
“快上來海少爺,我帶你去兜風?!?/p>
海音欣然爬上后座,“我們沒牌照,也沒戴頭盔,別去太遠了?!?/p>
“啰嗦,抱住我!走起!”
海音雙手不客氣地環著三元的腰。三元的腰有點小肉,可能是吃了太多自己投喂的甜點巧克力,比四個月前初識時胖了些。海音滿足地端詳三元的耳朵和下頷、脖子上的碎發,從脖頸到肩膀的寬直線條,即使沒有魅惑人的笑顏,三元身上依然有很多看頭。
可惜vespa不爭氣,速度還是太慢了,在路上根本飆不起來,因此兩人依然是司機與乘客的距離。海音想起小尼的話,如果自己不主動,三元是絕對不會踏前半步的,這不正好是最合適的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