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午后,陽光毒辣得幾乎要將人曬化。
陵盡站在廚房里,額頭上沁出細密的汗珠,卻顧不上擦,她小心翼翼地攪動著砂鍋里的粥,時不時低頭聞一聞味道。這是她特意為李老太太熬的鯽魚粥,清淡滋補,最適合術后恢復。
”再加點姜絲去腥”她自言自語,纖細的手指捏起案板上切得細如發絲的姜末,輕輕撒入鍋中。
保溫桶旁邊已經整齊地碼好了幾樣小菜——涼拌木耳、清炒西蘭花,還有李老太太最愛吃的腌黃瓜,都裝在精致的玻璃盒里。
陵盡看了眼墻上的時鐘,下午一點二十,她快速脫下圍裙,攏了攏有些散亂的頭發,往醫院趕去。
在車上的倒后鏡中,陵盡發現自己眼下有淡淡的青色,這幾天醫院、家里、診所來回跑,確實有些疲憊,人都憔悴了不少。
但她還是對著鏡子練習了一個微笑,不想讓女兒和李老太太看出自己的倦意。
醫院停車場在烈日下像一個大蒸籠,陵盡為了快點到醫院選擇抄近路,從車輛縫隙中穿過,拎著沉甸甸的布袋快步走向住院部。
汗水順著她的后背滑下,打濕了淺藍色的連衣裙。轉過一排停得歪歪扭扭的汽車時,她的余光忽然捕捉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連楚楚!
怎么會遇到她?
她穿著一身昂貴的短裙套裝,頭發染成青灰色,高高盤起,一副富家千金的模樣,正站在不遠處一輛黑色梅賽德斯旁,背對著她。
陵盡的腳步不自覺地慢了下來,心中沉甸甸的。
連楚楚家里是醫學世家,爺爺是醫學院士,父親是國內頂尖醫學院的副院長,母親是跨國醫藥集團的高管,她本科家里砸錢被送進了美國常春藤盟校的經濟學專業,成績平平,卻憑借家族人脈和“特殊推薦”進入國內頂級醫學院的“精英4+4醫學博士項目”。
她的醫學博士論文僅有30頁,卻因“跨學科創新性”獲得高分,只因為導師是業內赫赫有名的院士。
盡管臨床經驗匱乏,連楚楚卻能在頂級三甲醫院擔任腫瘤外科住院醫師,甚至成為某癌癥診療指南的第一作者——盡管她連基本的手術操作都不熟練。
在一次腫瘤切除手術中,連楚楚因分心和主刀醫生調情,導致患者大出血,最終靠資深醫生緊急救場才避免事故,事后,醫院高層壓下事件,選擇讓幾個沒有背景的規培生拉出來頂雷。
很不幸,當年手術的見習生杜景和就是其中之一。
那時女兒才一歲不到,站立行走都很困難,她沒有辦法,在醫院院長的威脅下,只能改了名字,改頭換面重新生活。
為了不被餓死,陵盡選擇到地下醫院打黑工,每天賺著微薄的工資,工作到深夜,為了照顧女兒方便,她將女兒背在背上,任勞任怨。
從天之嬌女的頂尖醫院規培生變成小診所里茍延殘喘的邊緣人,巨大的落差像凌遲一般,陵盡內心也很痛苦,無數個黑夜她淚流滿面,控訴老天的不公,但是清早起來之后,還是要擦干眼淚為了生活奔波。
因為她有個女兒,一個可愛的天使。
所以再苦再難,她也會咬著牙堅持下去。
工錢少,自然營養不足,陵盡沒有奶水,只能買奶粉,她盡全力保證女兒的飲食營養,自己卻瘦得皮包骨頭。
診所那時環境很差,空氣里廉價消毒水刺鼻的氣味和嬰兒身上淡淡的奶香混雜著,直沖鼻腔。
陵盡吃住都在這里,也在這里工作。
那時背上背著的不滿周歲的安安正酣睡,小小的臉蛋貼著她汗濕的后頸,卻壓得肩膀刺痛。
女兒睡得安穩,渾然不知母親正埋首于堆積如山的污穢針管和沾滿血污的紗布之中,雙手在刺鼻消毒液里泡得發皺發白。
“陵盡!磨蹭什么!后面還有一堆器械等著!”老板娘尖利的嗓音像把生銹的刀子,目光剜過母子二人,最終落在陵盡的手上,狠狠的撇嘴。
“帶個賠錢貨來上工,還指望效率能有多高?”聲音里的刻薄毫不遮掩。
陵盡只能把頭埋得更低,用盡力氣加快搓洗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