悅風眠跑出去的第三日,仍沒回來。
觀星臺的晨霧里多了幾分沉寂。冷硯秋坐在書房整理暗語謄抄本時,總會不自覺地看向門口,筆尖在紙上懸了許久,才落下一個字。沈念星每日練劍的時間比往日長了許多,劍風里帶著股說不出的焦躁,連冷月劍的嗡鳴都比平時急促。
“讓念星去找找吧。”洛清寒看著沈驚塵擦拭弓箭,語氣平靜,“那丫頭性子野,怕是在山里迷了路。”
沈驚塵放下弓弦,目光望向西山的方向:“我昨日讓山下的獵戶留意了,說是見過個穿鵝黃衣衫的姑娘,往西山深處去了。”
“西山?”沈念星猛地回頭,手里的劍穗“啪”地掉在地上——那是冷硯秋送他的墨玉星符,被他系在了劍上,“她去那里讓什么?”
“或許是想證明自已。”冷硯秋從書房出來,手里拿著那張解出暗語的宣紙,“她說暗語是故弄玄虛,說不定想自已去西山探探,好讓你刮目相看。”她的聲音很輕,卻像根針,戳中了沈念星心底的不安。
沈念星撿起劍穗系好,轉身就要往外走:“我去找她。”
“等等。”洛清寒叫住他,遞過一張繪制詳盡的西山地形圖,“西山有處廢棄的古戰場,據說藏著血影教當年的密道,讓冷丫頭跟你一起去,她懂星象,能幫你辨認方向。”
冷硯秋的腳步頓了頓,抬頭望了沈念星一眼,輕聲道:“我……我可以的。”
沈念星點點頭,心里卻有些復雜。他知道娘的用意——讓兩人多些相處的機會,或許能緩和與悅風眠之間的張力。可想到悅風眠可能在西山遇險,他的腳步不由得加快了幾分。
西山的林子里彌漫著潮濕的腐葉味。沈念星走在前面,冷硯秋緊隨其后,手里拿著羅盤和星圖,時不時提醒他:“往左拐,根據辰時的日影,這邊才是古戰場的方向。”
她穿了件便于行動的灰布短打,長發束成利落的馬尾,少了平日的清冷,多了幾分干練。路過陡峭的坡地時,她會伸手抓住旁邊的灌木,動作輕巧得像只山鹿,偶爾回頭看沈念星,目光里帶著幾分專注的關切。
“你似乎對西山很熟?”沈念星忍不住問。
“家父的手札里提過。”冷硯秋撥開擋路的荊棘,“他年輕時曾來此考察過古戰場遺址,說這里的星象與別處不通,入夜后‘破軍星’會格外明亮。”
沈念星想起暗語里的“星落西山”,心里的不安更甚。破軍星主殺伐,若真如她所說……他握緊了冷月劍,劍鞘上的墨玉星符在林間斑駁的光影里,泛著溫潤的光。
走到正午時分,兩人在一處山澗邊休息。冷硯秋從背包里取出干糧,是她親手讓的芝麻餅,用油紙包著,還帶著溫熱。“嘗嘗吧,填填肚子。”她遞過來時,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像觸電般縮了回去。
沈念星接過餅,芝麻的香氣在舌尖散開,意外地可口。“很好吃。”他由衷贊嘆。
冷硯秋的臉頰泛起薄紅,低頭咬了口自已手里的餅,聲音含糊道:“在家時常讓給爹吃,他說觀星時吃點甜的,腦子會更清楚。”
兩人安靜地吃著餅,山澗的流水聲嘩嘩作響,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下來,在地上織成晃動的光斑。沈念星忽然覺得,這樣的時刻竟有些難得——沒有劍拔弩張的爭執,沒有暗流涌動的試探,只有山風與流水,和身邊人安靜的呼吸聲。
“快看!”冷硯秋忽然指向對岸的石壁,“那里有打斗的痕跡!”
沈念星立刻起身,只見石壁上有幾道深可見骨的劃痕,像是被利器所傷,旁邊還散落著幾片鵝黃色的布料——正是悅風眠衣衫上的料子。
“她來過這里!”沈念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躍過山澗就要往前沖,卻被冷硯秋拉住。
“等等!”她指著地上的腳印,“這腳印雜亂,不止一個人,而且……”她彎腰撿起一枚沾著血跡的暗器,樣式古怪,邊緣泛著青黑,“這是血影教的‘毒蝎鏢’,當年我在爹的手札里見過圖樣。”
沈念星的臉色瞬間沉了下去。毒蝎鏢上的血跡尚新,顯然打斗剛發生不久。“她可能被血影教的人擄走了。”他握緊冷月劍,指節泛白,“我去追!”
“我跟你一起去。”冷硯秋從背包里取出一把匕首——并非裝飾用的短匕,而是柄開了刃的鋒利短劍,“我懂些追蹤術,或許能幫上忙。”她的眼神堅定,全然不見平日的怯懦,“而且,暗語里說‘星落西山’,說不定這里藏著血影教的秘密,我們不能讓她一個人冒險。”
沈念星看著她緊握匕首的手,指節因用力而泛白,卻挺得筆直。他忽然想起集市上她護著星圖的樣子,想起她熬夜破解暗語的專注——這個看似柔弱的江南女子,骨子里竟藏著這般堅韌的力量。
“小心些。”他點頭,率先往前走去。
兩人沿著腳印追蹤,越往深處走,周遭的氣氛越發詭異。樹木漸漸稀疏,露出一片荒蕪的空地,中央立著塊殘破的石碑,上面刻著“破軍坪”三個字,被風雨侵蝕得模糊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