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漫過督軍府西墻時,霍明琛的軍裝還搭在廚房外的竹竿上,濕痕未干。他站在書房門外,懷里抱著襁褓,手指不自覺地摩挲著那塊虎頭銀鎖——昨夜他偷偷從廚房取回,銀面已用布擦得發亮,映出他微微發紅的眼眶。
門開了。
霍督軍一身墨色軍裝,肩章上的金線在晨光里閃了一下。他目光落在襁褓上,沒說話,只側身讓開。
“父親?!被裘麒】邕^門檻,聲音壓得極低,“她醒了兩次,沒哭,就……一直抓我的手?!?/p>
霍督軍走近,俯身看去。嬰兒閉著眼,小臉泛著淡淡的粉,右手無意識地蜷著,像在攥住什么看不見的東西。他伸手,動作極輕地將那小手攤開。
老嬤嬤端著銅盆進來,熱氣氤氳。她剛要接過嬰兒,卻見督軍擺了擺手,自已接過溫布,一寸寸擦過那細嫩的手臂、脖頸、掌心。
水珠順著指尖滑落,滴在青磚上。
霍督軍的手突然頓住。
布巾停在嬰兒右掌心,那顆紅痣靜靜躺著,如朱砂點染,邊緣圓潤,位置分毫不差——正與他亡妻右掌心的胎記,一模一樣。
他呼吸一滯。
銅盆“哐”地一聲落在地上,水潑了半地。老嬤嬤慌忙去扶,抬頭卻見督軍站著不動,眼神像是穿過了十年光陰,落在某個早已熄滅的夜里。
“她回來了。”他喃喃,聲音輕得像風,“她說過……這痣是緣印,子女必歸?!?/p>
霍明琛不懂這話,卻看見父親眼底有什么東西裂開了,又迅速愈合,變成一種近乎虔誠的堅定。
“去取香案。”霍督軍轉身,聲音已恢復冷峻,“入夜后,祠堂。”
老嬤嬤愣住:“可太太她——”
“我說,入夜后,祠堂?!彼貜?,語氣不容置疑。
老嬤嬤低頭退下。霍明琛抱著嬰兒,不敢動。他看見父親從書案抽屜取出一塊紅綢,小心翼翼將嬰兒右手包住,仿佛那不是一塊皮肉,而是一枚傳世玉印。
日頭西斜時,府中悄然布置。香案抬入祠堂,燭火一盞盞燃起?;舳杰娪H自執筆,在族譜空白處寫下三字:蘇念舟。
“暫從母姓?!彼麑芗业驼Z,“小名……舟舟。雪夜拾于江畔,如孤舟歸岸。”
管家低頭記下,筆尖微顫。
祠堂內,香火繚繞?;舳杰妼雰罕е领`位前,點燃三炷香,深深拜下。燭火忽地一晃,靈位前的香灰竟無風自旋,聚成一個小小的漩渦,又緩緩散開。
管家僵在原地,不敢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