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啟三年,驚蟄。
鉛灰色的云層壓得很低,仿佛下一瞬就要將巍峨的皇城壓垮。沈星河握著腰間那柄尚帶著寒意的繡春刀,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他身后,三百名錦衣衛緹騎甲胄鮮明,靴底碾過青石板路的聲響,在寂靜的街道上匯成一股令人心悸的洪流。
“沈御史,前面就是魏府了。”
身旁的錦衣衛指揮僉事壓低聲音提醒,眼角的余光不安地瞟向那座朱門高墻。誰都知道,這里是當朝太師魏庸的府邸,而魏庸不僅是皇帝的恩師,更是手握東廠與錦衣衛半數權力的
“九千歲”。
沈星河沒有回頭,青布直裰下的手緩緩按在腰間的圣旨上。那明黃色的卷軸仿佛有千斤重,燙金的
“奉天承運”
四個字硌得他掌心生疼。三日前,他還是個在翰林院抄錄典籍的修撰,只因在早朝時彈劾魏庸十大罪狀,被震怒的皇帝擲了硯臺,卻也意外得了這份抄家的差事。
“開門。”
沈星河的聲音不大,卻穿透了厚重的朱漆大門。
門內傳來一陣慌亂的腳步聲,緊接著是管事尖細的呵斥:“哪個不長眼的敢在太師府前喧嘩?”
沈星河抬手,身后的緹騎立刻上前,沉重的撞木帶著風聲砸在門環上。只聽
“哐當”
一聲巨響,兩扇嵌著銅釘的大門應聲而裂,木屑飛濺中,露出門后數十名家丁驚恐的臉。
“奉旨抄家,閑人退避!”
沈星河展開圣旨,冰冷的聲音在庭院里回蕩,“魏庸結黨營私,貪墨軍餉,現查抄家產,緝拿歸案!”
庭院里瞬間炸開了鍋。穿錦戴銀的仆婦們尖叫著四散奔逃,幾個試圖反抗的護院剛抽出腰間的短刀,就被緹騎的弩箭釘在廊柱上,鮮血順著雕花木紋蜿蜒而下,像極了畫上的殘梅。
沈星河踏著碎木走進府中,目光掃過那些價值連城的紫檀木家具,墻上懸掛的唐宋字畫,只覺得喉嚨發緊。他在彈劾奏疏里寫過魏庸貪腐,卻沒想到會到這般地步
——
光是庭院里隨意擺放的奇石,就足以讓普通百姓衣食無憂過一輩子。
“大人!西跨院搜出金磚!”
一名緹騎的呼喊打斷了他的思緒。
沈星河快步走去,只見十幾個半人高的木箱敞著蓋,里面碼放整齊的金磚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冷光。他俯身拿起一塊,金磚側面的
“內承運庫”
印記清晰可見
——
那是國庫的私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