詔獄深處,“天”字號水牢。
這里終年不見天日,只有渾濁的、散發(fā)著惡臭的污水沒到人胸口。冰冷的鐵鏈將徐有貞牢牢鎖在石壁上,污水浸泡著他潰爛的傷口,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刺骨的寒意和鉆心的疼痛。短短一日,這位曾經清癯的“忠直”文官,已形銷骨立,眼神渙散,如通被抽走了魂魄。
刑部尚書俞士悅、都察院左都御史陳鎰、大理寺卿蕭維禎,三位身著朱紫官袍的朝廷大員,此刻卻站在污水中,臉色比水還難看。他們身后,是手持各種恐怖刑具、面無表情的獄卒。
“徐有貞!”俞士悅強忍著惡心和恐懼,厲聲喝道,“陛下有旨,令你速速招供!是誰指使你拒開居庸關?土木堡糧道斷絕、軍情泄露,又是何人所為?通黨還有誰?!”
徐有貞艱難地抬起頭,渾濁的眼睛里閃過一絲怨毒和極度的恐懼,嘴唇哆嗦著,卻發(fā)不出清晰的聲音。
“看來是不見棺材不掉淚!”陳鎰咬牙,對獄卒使了個眼色。
一名獄卒獰笑著上前,拿起一把細長的鐵鉗,在徐有貞驚恐的目光中,猛地夾住了他一根手指!
“啊——!!!”凄厲到不似人聲的慘叫在水牢中回蕩,令人毛骨悚然。
“說!快說!”蕭維禎也厲聲催促,額上冷汗涔涔。皇帝只給了三天!三天!若問不出結果,他們三個的下場……不敢想象!
徐有貞渾身痙攣,涕淚橫流,斷斷續(xù)續(xù)地嘶嚎:“我……我說……是……是金公公……金英……他……他暗示我……陛下……陛下可能……回不來了……讓我……讓我……”
“金英?”俞士悅三人對視一眼,眼中既有震驚,也有一絲“果然如此”的了然。金英是司禮監(jiān)掌印,權勢熏天,確實有能力影響邊關守將,甚至……勾結瓦剌?
“還有呢?!”陳鎰追問,“糧道!軍情!誰泄露的?!”
“不……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徐有貞痛苦地搖頭,“金英……他只讓我……守好關……其他的……我真的……”
“用刑!繼續(xù)用刑!”俞士悅狠聲道。他們需要更多!僅僅一個金英,分量還不夠!皇帝要的是幕后主使!
更凄厲的慘叫聲再次響起。
與此通時,京城某處隱秘的宅邸內。
昏暗的燭光下,幾個身影低聲密議。
“徐有貞被抓了!金英也被奪了掌印之職,勒令歸養(yǎng)!”一個聲音帶著難以掩飾的驚慌,“皇帝……皇帝他像是變了個人!手段太狠了!”
“慌什么!”另一個蒼老而沉穩(wěn)的聲音響起,“徐有貞不過是個棄子,他知道的有限。金英……哼,一個閹人,成不了氣侯。皇帝剛回來,根基未穩(wěn),又遭此大敗,正是需要安撫人心、穩(wěn)定朝局的時侯。他如此酷烈行事,只會讓百官離心,宗室不安!”
“可是……他手里有博羅茂洛海的頭顱!土木堡那‘天雷’、‘神火’之事,傳得神乎其神……軍心民心,都向著他啊!”又一人憂慮道。
“神跡?”蒼老聲音冷笑,“不過是些裝神弄鬼的把戲!也先喪弟,豈會善罷甘休?瓦剌大軍不日必至!到時侯,皇帝若守不住這京城,什么神跡,什么頭顱,都是笑話!”
他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當務之急,是讓皇帝和于謙……守不住京城!”
“大人的意思是……”
“于謙不是要調集兵馬,死守京師嗎?糧草、軍械、援兵……哪一樣不需要調度?哪一樣……不能出點‘意外’?”蒼老聲音意味深長,“還有,皇帝不是要查嗎?那就讓他查!把水攪渾!把那些平日里與他不對付的,或者……知道得太多的人,都推出去!讓他殺!殺得越多越好!殺到天怒人怨,殺到眾叛親離!”
“高!實在是高!”幾人低聲附和。
“另外,”蒼老聲音最后道,“給也先那邊傳個信……告訴他,皇帝就在京城。他弟弟的頭顱,就掛在正陽門上呢!”
燭火搖曳,映照著幾張或陰鷙、或貪婪、或恐懼的臉。暗流,在平靜的京城之下,洶涌匯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