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漫過四顧門的飛檐,將廳堂里的梁柱染成沉木色。
李相夷立在堂中,玄色勁裝襯得他身形愈發挺拔,只是眉宇間凝著一層化不開的冷意,像是覆著薄霜的劍鋒。
他剛處理完一樁江湖公案,指尖還殘留著劍柄的微涼,目光掃過未離去的喬婉娩與石水時,那雙曾映過江湖烽火的眸子,此刻深不見底。
自那日在廢墟旁,從方多病口中拼湊出“李相夷”為何會從意氣風發的四顧門主,變成那個拖著殘軀、藏于市井的李蓮花后,他便常常在獨處時怔住。
那些被遺忘的傷痛、被辜負的信任、被時光磨平的棱角,一一回籠,像心口纏著的舊傷,稍一觸碰便隱隱作痛。
而眼前的喬婉娩,他一直將她放在心尖上護著的人,如今卻成了讓他不知如何安放目光的存在。
他知曉未來的苦,而這份苦,似乎與眼前這些鮮活的故人脫不開干系。
“喬姐……喬姑娘,石水姑娘,你們還有何事?”
李相夷先開了口,聲音里聽不出太多情緒,只是那聲“喬姑娘”,刻意拉開的距離像根細針,輕輕刺在喬婉娩心上。
喬婉娩下意識地攥緊了衣袖,纖纖素手在青綠色的綾羅袖口下絞著,指節都泛了白。
她垂眸看了眼身旁的石水,石水輕輕碰了碰她的胳膊,眼中帶著鼓勵。
深吸一口氣,喬婉娩抬眸望向李相夷,目光里裹著幾分緊張,卻更多的是不容錯辨的堅定:“相夷,我和石水妹妹,想加入四顧門。”
話音剛落,她便看到李相夷的眉峰微不可察地動了一下,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連忙補充道:“我們雖為女子,卻也學過幾年拳腳功夫,未必比男子差。”
“江湖近來不太平,鬼域谷余孽未清,各地惡匪橫行,我們想用自己的一份力量,維護江湖正義,鋤強扶弱,匡定這亂世江湖。”
她的聲音越說越輕,到最后幾個字時,幾乎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目光緊緊鎖著李相夷的臉,生怕從他眼中看到一絲不耐或是拒絕。
她怎能不擔心?
前些日子,她斷斷續續聽方多病提過李蓮花的遭遇——經脈盡斷,武功盡失,在市井中靠著擺攤算卦勉強度日,昔日的四顧門榮光不再,連他最珍視的佩劍都不知所蹤。
方多病雖沒明說,但她隱約能猜到,李蓮花落到那般境地,定與當年四顧門的動蕩脫不開干系。
而她,當年作為與他親近之人,雖未直接參與那些陰謀,卻也在懵懂中錯過了許多挽救的機會。
如今她鼓起勇氣想來加入四顧門,想為他分擔一些江湖風雨,可他會不會覺得,她這是在惺惺作態?
會不會覺得,當年她未曾守護好他,如今又憑什么來談維護正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