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經理被剛才那場突如其來的車禍和二叔的反常嚇得不輕,但看我們堅持說沒事,也只好連連道謝,并硬塞給了我一個厚厚的紅包,說是“壓驚利是”。
我沒心情跟他客套,攙扶著虛弱不堪的二叔,快步離開了那棟讓我感覺極其不舒服的寫字樓。
一走出大廈,接觸到外面悶熱的空氣,二叔的狀態似乎更差了。他的臉色愈發蒼白,呼吸也越來越急促,額頭上的冷汗,順著他那張布滿滄桑的臉頰,一滴一滴地往下淌。
“二叔,我哋去醫院睇下啦!”我看著他痛苦的樣子,焦急地說道。
“唔使!”他卻固執地搖了搖頭,聲音沙啞地說,“老毛病嚟嘅。唔關啲醫生事。送……送我返屋企就得啦。”
我知道,他所謂的“舊傷”,肯定不是普通的毛病,去了醫院也查不出個所以然來。我只能依著他,在路邊攔了一輛出租車。
“師傅,唔該,深水埗,鴨寮街。”二叔報了個地址,然后就靠在后座上,閉上了眼睛,連說話的力氣似乎都沒有了。
出租車在香港擁擠的街道上穿行,窗外的景物,從灣仔的繁華璀璨,慢慢地,變成了深水埗的破舊和雜亂。
很快,我們就來到了鴨寮街。這里是香港最著名的二手電器和電子零件的“跳蚤市場”,也是全香港人口密度最高、最龍蛇混雜的區域之一。狹窄的街道兩旁,擠滿了各種售賣著來路不明貨物的地攤和鋪子,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混雜著汗臭、油煙和電子元件燒焦的獨特味道。
我們下了車,二叔指了指旁邊一棟看起來比我們【平安堂】還要破舊的唐樓,說:“就喺度啦。”
我攙扶著他,第一次,走進了他那個神秘的“家”。
那是一棟典型的、沒有任何電梯的戰前唐樓。樓道里昏暗潮濕,墻壁上布滿了各種污漬和涂鴉,空氣中飄著一股濃烈的、讓人作嘔的垃圾餿味。我們順著又窄又陡的、扶手上都包了漿的樓梯,一路爬上了四樓。
二叔的出租屋,在走廊的最盡頭。他用一把生了銹的鑰匙,打開了那扇漆皮都已剝落的鐵閘門。
門開的瞬間,一股更加濃郁的、難以言喻的怪味,從里面撲面而來,熏得我差點當場就背過氣去。
我扶著虛弱的二叔,走進了這個讓我終生難忘的房間。
房間……出乎意料的小,而且,臟、亂、差到了一個令人發指的地步。
整個空間,大概也就七八平米的樣子。一張吱呀作響的鐵架床,就占據了大部分空間。地上,鋪天蓋地,全都是皺巴巴的馬報、揉成一團的煙盒、空的啤酒罐,還有幾個吃剩了的、已經長出綠毛的泡面碗。
一張小小的折疊桌上,堆滿了各種我看不懂的零件和工具,旁邊還放著一個已經燒黑了的酒精燈。整個房間里,唯一還算干凈的,可能就是床頭那個小小的、供奉著關公像的神龕了。
我簡直不敢相信,這就是那個在處理靈異事件時,冷靜、專業、甚至有些高深莫測的二叔,住的地方。
眼前這個如同垃圾堆般的狗窩,與他之前展現出的那種高人風范,形成了巨大到足以讓人精神分裂的反差。
“唔好意思啊……有啲亂。”二叔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他掙開我的手,踉踉蹌蹌地走到床邊,一頭就栽了下去,發出痛苦的呻吟。
我看著他痛苦的樣子,也顧不上嫌棄這里的環境了。我忍著屋里那股能把人熏暈過去的怪味,開始動手收拾起來。我把地上的垃圾都掃到一個角落,又打開了那扇唯一的小窗戶,讓外面渾濁的空氣能流進來一些。
我找到一個積滿茶垢的熱水壺,燒了壺熱水,倒了一杯給他。他又從床底下的一個藥箱里,翻出了一瓶看起來很有年頭的、黑乎乎的活絡油,讓我幫他擦拭胸口。
我擰開瓶蓋,一股濃烈刺鼻的藥油味立刻就散發了出來。我讓他脫掉那件已經被冷汗浸透的上衣。
就在他費力地脫掉上衣,露出那副因為常年勞累而顯得有些干瘦的、布滿了各種舊傷疤的后背時,我的目光,無意中被他左手手掌心的一個東西,給吸引住了。
在他左手的手掌心,勞宮穴的位置,有一個硬幣大小的、極其詭異的黑色印記。
那個印記,不像是紋身,因為它的顏色深邃得如同黑洞,仿佛不是印在皮膚表面,而是從血肉里長出來的一樣。它的形狀也很奇怪,像是一個正在燃燒的、扭曲的符文,又像是一只充滿了怨毒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