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落幕前,紅港璀璨霓虹如常點亮。
林立縱錯的摩天商廈昭示這座國際都會無可替代的地位,秾麗波光染就大片海面,映射進半弧形全景落地窗,暈在中年男人飽滿寬額上。
蔣天養站在窗前凝視維多利亞港絕美風姿,看繁忙的貨船和游輪在眼前穿梭。
將手中雪茄放于唇際吸咬,他呼出一口煙霧,滿意笑道:
“怪不得好多人移民加拿大、美國、澳洲…最后還是要返來香港。”
“香港地,真是夠吸引。”
說話間,一架波音客機飛向對岸啟德,男人抬眸遙望那閃爍的紅色頻閃燈,慢慢踱步到身后沙發上坐低,面上笑意十足。
新辦公地點坐擁維港絕佳位置,室內裝潢璇霄丹闕,即便燈光調得昏暗,也能感受到金錢肆意揮霍的氣息。
沙發另一頭,一個年紀不過二十八九的后生仔盯著缸內風水魚正想事入神,倏然被他這兩句話打斷頭緒。
少頃,他慢慢從嘴角扯出一道弧度,回應對方話語:
“好久都沒回來過,已經不大習慣這里的節奏和氛圍。今后香港歸大陸掌管,做事…也不像從前那么方便。”
“…不過現在泰國立立亂,我們回來得也算恰如其時。”
蔣天養將粗雪茄搭放在煙缸上,神情依舊悠然自得,粗黑濃眉下的那對凌厲眼眸卻閃過一絲駭人冷意:
“亂,才好做事。”
“車仔,龍普早就同我講過今日會有災劫,機會這么難得,不趁現在多撈幾筆…實在不是我作風。”
聽罷,車寶山陷入沉默。
從去年開始,國際游資連番狙擊泰銖,得到可靠消息的蔣天養便開始陸續轉移資產規避風險。
而一個鐘頭前,回港那班飛機遭蔣天養串通國際黑幫劫機,起飛不久后,飛機調轉方向又回到曼谷郊區的廢棄機場。
航班上好幾個紅港家喻戶曉人物被挾持,光是肉票贖金就夠補上洪興這些年的虧空還綽綽有余,而那些無辜平民,最終都逃不過被那群豬仔客任意處置的宿命。
惡業太重,下午臨時得知這項計劃的車寶山并不贊成。
因為他深知,從八十年代末的藍鉆事件開始,以泰國警方的敷衍與皇室的傲慢程度,他國若想要追究責任討回公道必定要歷經千難萬阻,所以蔣天養才趁亂抓住機會下手,肆無忌憚實施這場陰謀。
他自小跟在他身邊,知道這男人疑心病重,且決定的事向來說一不二。
此刻車寶山只在心中祈望,不久前撥出去的那通電話,能夠讓事情出現哪怕一點點轉寰余地。而現在他只需要像往常一樣,裝作無事發生,繼續聽蔣天養高談闊論。
“車仔,你不要看東英表面低調,其實駱駝那個老鬼最貪得無厭。”
“傻佬泰多半是死了,其他字頭又都登不上臺面。現在屯門、觀塘、銅鑼灣、整個九龍半島和香港仔都有駱丙閏插手的地方…如果再不回來,我怕我老竇為洪興掙下的基業,遲早都要被他染指。”
看車寶山興致聊聊模樣,中年男人轉換話題,可對方笑笑仍舊不語。
因為他對洪興社的往事向來沒多大興趣,對那個拋棄自己的生父、去年慘死在異國街頭的蔣天生…更是半點感情也無,自然也對他曾經執掌的社團感到厭惡。
而且像他這樣亂倫誕生出來的孽種,又怎會討得阿公喜歡?
從前,他只是一味跟隨蔣天養的步伐在黑白兩道拼殺,就算讓他赴湯蹈火也無怨無悔。
雖然出來行古惑早就把良知泯滅,但這些年,因為蔣天養篤信泰國某個德高望重的龍普,聯合對方在當地做下種種惡事,也讓車寶山對其的崇拜和信仰漸生裂縫。
亦正亦邪的矛盾感在時刻磨蝕他的心志,可他自幼就被蔣天養收留在身邊如親生仔一樣對待,這是困頓的源頭,也是車寶山一直不忍背叛這位“養父”的重要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