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軒宣布新規的聲音不大,卻像一把重錘,狠狠砸在東宮每個人的心上。那些平日里懶散慣了的太監宮女,此刻都噤若寒蟬,連大氣都不敢喘。
唯有管家趙德,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他在這東宮當了十幾年管家,從李軒還是個黃口小兒時就侍奉著。太子爺什么德行,他一清二楚。在他看來,太子今天不過是受了刺激,發發瘋罷了,等這陣風頭過去,一切照舊。
“殿下,”趙德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諂媚笑容,躬著身子上前,“您說的這些……老奴都記下了。只是,這府里上上下下幾百號人,規矩都是老祖宗傳下來的,一時半會兒怕是改不過來……”
他話里有話,既是倚老賣老,又是在暗示這東宮的盤根錯節,不是你一個新太子說動就能動的。
李軒眼皮都沒抬一下,徑直走到書案后坐下,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面,發出沉悶的“篤、篤”聲。
“賬本呢?”他淡淡地問。
趙德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妙。這東宮的賬目,就是一個巨大的窟窿,爛得連他自己都懶得去看了。每年從內務府領的銀子,十成里有七八成進了他和底下大大小小管事的腰包,真正用在東宮的,連一成都不到。
“殿下,賬本……賬本都在庫房鎖著呢,您要看,老奴這就去取。”趙德額頭開始冒汗,一邊說一邊給旁邊的小太監使眼色,讓他趕緊去銷毀一些見不得光的爛賬。
“不必了。”李軒打斷他,從袖中抽出一本冊子,隨手扔在桌上,“孤這里有一本,你看看,是不是比你的更清楚?”
趙德定睛一看,那冊子的封皮上赫然寫著“東宮用度稽核錄”,他整個人如遭雷擊,雙腿一軟,差點癱倒在地。
這……這是從哪兒來的?
李軒看都沒看他,自顧自地翻開冊子,聲音平穩卻冰冷:“三月初七,采買筆墨紙硯,花費三百二十兩,實入庫不足三十兩。三月十五,修繕屋頂,花費八百兩,實則只換了幾片瓦。三月二十,為孤的愛犬‘阿黃’采買牛肉,花費一百五十兩……趙德,孤怎么不記得,自己養過一條叫‘阿黃’的狗?”
每念一條,趙德的臉色就白一分。他身后的那些管事們,更是嚇得魂不附體,幾個膽小的已經跪了下去,磕頭如搗蒜。
這些賬目,有一些是他親手做的,有一些是下面人孝敬他時提過的,但太子怎么會知道得如此一清二楚?連時間、數目都分毫不差!
他們哪里知道,李軒雖然剛來,但他那武道宗師的神魂何其強大,只在府中轉了一圈,聽了些下人的竊竊私語,再結合原主的零星記憶,便已將這東宮的腐敗爛賬推算出了七七八八。這本冊子,是他昨夜憑著記憶默寫下來的。
“趙德,”李軒終于抬眼,目光如刀,直刺趙德的心底,“你還有什么話說?”
“殿下!殿下饒命啊!老奴……老奴是一時糊涂!老奴再也不敢了!”趙德徹底崩潰了,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跪地求饒。
一直冷眼旁觀的蕭凝霜,美眸中也閃過一絲異色。
她本以為李軒立規矩,不過是紈绔子弟心血來潮的把戲,最多也就是打罵幾個下人出氣。卻沒想到,他不出手則已,一出手便如雷霆萬鈞,直擊要害。這份心智和手段,哪里還是那個只知吃喝玩樂的草包太子?
她忽然想起在酒樓里,他空手奪白刃的詭異身法,和金鑾殿上那番顛倒黑白卻又無懈可擊的言辭。
這個人,似乎……真的和傳說中不一樣。
“拖下去。”李軒厭惡地揮了揮手,“送去凈軍府,告訴他們,本宮不想再看見這個人。他貪墨的銀兩,全部追回,分發給府里無辜受他欺壓的下人。至于他那幾個同黨,”李軒的目光掃過跪在地上的那幾個管事,“一并處置了。”
立刻有太子衛率沖進來,像拖死狗一樣把趙德等人拖了出去。慘叫聲和求饒聲響徹庭院,又很快消失。
整個大殿,死一般的寂靜。
李軒站起身,環視著戰戰兢兢的眾人,語氣緩和了些許:“從今日起,東宮由王富貴暫代管家之職。”
一個站在角落里,毫不起眼的老太監猛地抬起頭,滿臉的不可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