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頭面食香氣裊裊,陸曜眸光微黯,望著她泫然欲泣的雙眸,終是無奈一嘆:“何時兇你了?”
見他語氣稍緩,陳稚魚垂首時,一滴晶瑩剔透的清淚倏然滾落,她滿心委屈皆是真意,并非故作柔弱博他憐惜。
陸曜本就心有芥蒂,見她這般無聲垂淚,心中五味雜陳,那點子氣消散去了,更覺愧疚難安:“阿魚,你可知自己已為人婦,而非他一人的阿姐,行事便與往日不同了。”
陳稚魚抬眸望著他,眸中滿是疑惑,鼻音微重:“自是明白,若有不當之處,夫君不妨直言。”
陸曜攬住她纖薄肩頭,目光落在她窈窕身姿上,神色漸沉:“你與阿弟雖同胞所出,終究男女有別。他已及舞勺之年,你既嫁作人婦,即便是血親,亦當守禮自持,縱有萬般情由,何須相擁入懷來做安撫?你身為人妻,能被你相擁,將你擁入懷中的,唯我一人而已,其他,再是親近的關系,都不當如此。”
話音方落,他俊臉飛紅,別過眼去。陳稚魚怔在當場,望著他泛紅的耳尖,忽想起送別阿弟時的情形——原來那時他便在身后,將一切看在眼里。
輕蹙柳眉,從他膝上起身,挪坐一旁:“郎君先用膳吧。”
陳稚魚滿心疑惑,不過是親姐弟間關懷的擁抱,在她眼中,阿弟分明還是個稚氣未脫的孩童啊。
至夜,二人并枕而眠。
陸曜見她寡言少語,心知她心里的介懷,又不愿她想左了去,忍不住絮叨:“往后莫要讓我瞧見你抱他,他已是小小兒郎,非垂髫稚子可比。”
陳稚魚默然良久,才輕“嗯”一聲應下。
縱使她與陸曜在此事上見解不同,卻也無意多做爭辯,他大約不會明白,自己與阿弟的這份感情有多濃厚。
陸曜見她反應淡淡,換做旁人,自己這般苦口婆心的勸說,得來的是這般反應,心下只怕早就惱火了,可偏偏是她,說不得、罵不得,語氣稍重些,見她落淚又心疼的,不知如何是好。
可轉念一想,她年紀尚輕,這唯一的親弟弟自是捧在手心,關懷備至。
有些事旁觀者清,當局者迷,她看旁人皆通透,唯身在其中時,難免看不透。
遂正色解釋道:“你眼中他仍是稚子,然他已數歷考試,勤勉向學。在外周旋,所交之人、所談之事,早已不再是些飲食瑣碎。他們亦會縱論朝堂風云、時局變幻,胸中自有鴻鵠之志……你視他為孩童,他卻未必如此看自己。你身為長姐,已然成熟,卻不可總將他當作需時時撫慰的幼弟。”
陳稚魚聞此,怔在當場。先前他無端吃醋所言,只讓她一頭霧水,此刻這番剖白,卻如醍醐灌頂。
誠然,她一心護著弟弟,盼他平安長大,卻忘了他早已悄然長成少年,會為自身境遇憂心,所思所想,未必比她少半分。
她心下愧意翻涌,緩緩轉過身來,昏黃燭火搖曳間,他墨玉般的眸子恍若深潭,氤氳著朦朧霧氣,唯有近在咫尺的溫熱氣息,提醒著這份真實。
”是妾身狹隘了。原只道夫君是無端吃醋,還暗自怨懟——那是同胞血親,何苦這般計較?如今細思,夫君所言字字在理,往后自會守好分寸。“她垂眸喃喃,聲線輕柔如綿,誠懇的歉意溢于言表。
陸曜聞言,忽而低笑出聲,眼底漾開粼粼波光,在她澄澈的瞳仁里映出坦誠:”你猜得不錯,為夫確是吃醋了。”
話音未落,他已傾身而上,鼻尖輕輕摩挲她的,親昵中透著幾分孩子氣,叫陳稚魚耳根一紅。
溫熱呼吸拂過耳畔,他嗓音低沉卻字字清晰:“見你那般擁抱他,安撫他,縱使是至親,我亦難掩酸澀。你既是他的長姐,更是我明媒正娶的妻,自當是我心尖上的人,從身到心,皆系我一人,往后,除了我,再不許旁的男子近身。”
這番霸道言語,若是往常,陳稚魚定要嗔怪他小心眼。可此刻望著他眼底毫不掩藏的占有欲,她竟覺心頭泛起一股難以言說的滋味,那并非惱怒和不耐,甚至覺出了絲絲甜意來。
耳尖也跟著發燙,指尖摁著他的胸膛,無意識地蜷了起來,她垂眸輕啐:“這般胡攪蠻纏”話未說完,便被他扣住手腕,更緊密地攬入懷中。
陸曜下巴抵著她發頂,聲音里帶著饜足:“便是要這般纏著你。”
燭火突然”噼啪”爆開一朵燈花,映得滿室柔光。
他喉結滾動,心有所想,手指挑起她的下巴,眸中笑意狡黠:“既知錯了,可要罰。”
陳稚魚抬眼,見他眼底流轉的促狹,心頭一跳,卻聽他低聲道:“罰你往后歲歲年年,都只能這般看著我,此間夜夜,都要這般擁著我。”說罷,俯身印下一吻,將滿室旖旎都融在這溫柔的暖室里。
……
陳握瑜踏入陸府那日,便似褪去了一身稚拙,往日里在家中嬉笑跳脫的少年,此刻束發端直,連行走坐臥皆帶著幾分嚴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