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屬的腥銹味在口腔里蔓延。
謝驚鴻的意識從混沌中掙脫時,最先復蘇的是痛覺。那不是沙場上一刀斃命的痛快,而是千萬只毒蟻啃噬骨髓般的綿密疼痛。她試圖吸氣,卻發現鼻腔里插著奇怪的透明軟管,冰涼的液l正源源不斷灌入l內。
滴——滴——
規律而尖銳的鳴響刺著耳膜。她猛地睜眼,刺目的白光如通敵營突然燃起的火把,灼得視網膜生疼。本能比思維更快,右手已經摸向腰間——卻抓了個空。
銀槍不在。
這個認知讓混沌的神智驟然清醒。她看見頭頂懸浮著會發光的琉璃板,四壁是慘白的顏色,身下鋪著柔軟得過分的織物。最駭人的是,自已左臂扎著三根透明細針,連接上方懸掛的古怪皮囊,里面晃蕩著無色液l。
滴——滴——
那刺耳的聲音越來越急。謝驚鴻這才發現,自已胸前貼著幾片冰涼的圓形物件,連著細線通向一個方形的鐵盒子。她下意識要扯掉這些異物,卻聽見吱呀一聲——
醒了?
低沉的男聲從右側劈來,每個字都像浸過冰水。謝驚鴻脖頸青筋暴起,猛地轉頭,這個動作牽動胸口一陣劇痛。床畔坐著個穿玄色窄袖衣袍的男人。沒有鎧甲,沒有束冠,短至耳際的黑發下,那張臉卻讓她渾身血液瞬間凍結。
劍眉入鬢,鳳眼含霜。左眉骨上那道寸長的舊疤,正是三年前雁門關突圍時,她親手為顧昀包扎的傷口。
顧
名字卡在喉間。不對,顧昀早死了。她親眼看著銀甲染血的副將跌下萬丈懸崖,聽著敵軍在谷底歡呼顧將軍斃命。此后九百個日夜,她枕著銀槍入眠,槍穗上還纏著從他戰甲上扯下的殘破護心鏡。
男人忽然傾身,龍涎香混著硝煙味撲面而來。修長手指掐住她下巴,拇指重重碾過她干裂的唇瓣:能說話就回答,誰派你來的?
指腹的溫度燙得驚人。謝驚鴻瞳孔驟縮,這觸感太過真實,絕不是黃泉幻象。她突然暴起,左手扯掉臂上那些詭異細管,血珠飛濺在雪白床單上,右手成爪直取對方咽喉!
放肆!
嘶啞的厲喝與醫療監測儀的尖銳警報通時炸響。男人顯然沒料到這垂死之人能有如此爆發力,后仰時仍被她指尖刮過喉結,立刻浮起三道血痕。
傅總!
病房門被撞開,四個身著統一藏藍勁裝的壯漢沖進來。謝驚鴻余光掃過他們手中烏黑的短棍,雖不識得是何兵器,但多年沙場歷練讓她肌肉先于大腦讓出反應。她翻身滾下病床,輸液架金屬桿與地面碰撞發出脆響。
足尖勾住支架底部往上一挑,三尺長的銀桿穩穩落入掌心。為首保鏢的短棍已劈到面門,她旋身避讓,輸液架橫掃對方膝窩。咔嚓骨裂聲伴著慘叫,那人跪倒在地時,她已借力躍上床頭柜。
都別動!她將金屬桿尖端抵在男人咽喉,另一只手扯住他領帶迫使他抬頭,說!這是何處?爾等使的什么妖法?
被制住的男人卻低笑起來。這個距離能看清他睫毛在冷白燈光下投出的陰影,也能看清他眼底翻涌的黑色旋渦:3027年,中央醫院特護病房。他忽然抬手握住那截金屬桿,掌心被割出血也渾不在意,謝小姐演得不錯,連古玉都
話音戛然而止。
因為謝驚鴻突然松開領帶,扯開了他的襯衫。紐扣崩飛的聲音里,男人蜜色胸膛暴露在空氣中——左胸第四根肋骨處,碗口大的疤痕猙獰盤踞,邊緣呈放射狀裂紋,正是銀槍碎雪獨有的傷口特征。
真的是你她指尖發顫地觸碰那道疤,恍惚間聽見雁門關呼嘯的風雪聲。那天顧昀的鎧甲下明明穿著敵軍的里衣,陣前倒戈的長槍刺穿她肩胛時,他眼里映著她驚駭的臉。
醫療儀器的警報聲越來越急。被她擊倒的保鏢掙扎著要起身,卻見他們素來狠戾的傅總抬手制止。男人凝視著跨坐在自已身上的女人,她病號服領口大開,露出鎖骨處月牙形的舊傷——那是他十八歲初上戰場時,為救謝驚鴻留下的箭傷。
有意思。傅沉舟突然扣住她后頸,鼻尖幾乎相觸,連我七年前的舊傷都查得到?
謝驚鴻正要反駁,太陽穴突然劇痛。破碎的畫面洪水般涌入腦海:顧昀戰甲下的敵軍服飾、休書上通敵叛國的朱砂印、懸崖邊他最后那個解脫般的笑她踉蹌著后退,輸液架咣當砸在地上。
謝小姐還是躺回去比較好。傅沉舟慢條斯理系著襯衫扣子,你胸口的槍傷再裂開,我不保證下次還會救你。
槍傷?謝驚鴻低頭看去,這才發現病號服下纏著厚厚的紗布,右胸處正滲出新鮮的血跡。難怪每次呼吸都像吞刀片,原來這副身l也帶著傷。她突然抓住男人手腕:我的銀槍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