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鶴德驚得屏住了呼吸,連心跳都漏了半拍。
他認識的程牧昀,是那個在戰場上橫刀立馬、帶兵平匪的少帥,他從沒想過,這樣的人會在自己面前掉淚,會這般直白地哭訴對妻子的思念。
程牧昀抬手抹去臉上的淚,動作帶著幾分狼狽,卻又異常堅定。
“我現在所做的,”他看著陳鶴德,目光里忽然燃起一點微弱卻執拗的光,“是我能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陳鶴德皺眉道:“可是,在此之前,灼華跟我說過,如果她走了,讓我一定要幫你,灼華很在意你的安全,你不能辜負她的心意。”
程牧昀的動作頓了頓,目光落在報紙上那片被淚水暈開的墨跡上,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嘴角緩緩牽起一抹釋然的笑。
原來,先前許灼華找陳鶴德,竟是在為他謀后路。
她大約早就料到,她或許逃不過命運的洪流,卻唯獨沒算到——程牧昀沒了許灼華,活著與死了本就沒什么分別。
少年時的意氣,曾像長江流水般奔騰翻涌,浩浩蕩蕩奔向東海,可有些東西,一旦失去,就再也回不來了。
那份滾燙的、不肯認輸的少年心氣,更是世間最稀罕的物件,丟了,便再也找不回來。
程牧昀心里清楚得很,自己現在就是個活死人。
軀殼還在,魂卻跟著那場大火燒沒了。
他甚至有些急切,想快點迎來那必然會到來的死亡。
他抬眼看向陳鶴德,眼神平靜得像一潭死水,沙啞的聲音里聽不出半分波瀾:“我不用你救我,陳鶴德。”
“死亡對我來說,反而是解脫。”
這句話輕飄飄的,卻像塊石頭,重重砸在陳鶴德心上,震得他耳膜嗡嗡作響。
程牧昀猛地推開陳鶴德,力道大得讓他踉蹌著后退幾步,直抵牢房門口。
他轉身抓過鎖鏈,咬著牙一圈圈纏回鐵欄上,生銹的鐵環碰撞著發出刺耳的聲響,像是在劃清兩人之間的界限。
“我的人快來了,”他背對著陳鶴德,聲音硬邦邦的,“你趕緊走,別再跟我扯上關系。胡小姐不是也受了重傷?你去看看人家,別辜負了人家的真心。”
陳鶴德原本到了嘴邊的勸阻,被“胡茉莉”三個字堵得死死的。
心臟驟然縮緊,像被一只手攥住,咚咚地擂著胸腔,震得他指尖發麻。
“你安全之后,必須跟我聯系!”他丟下這句話,幾乎是落荒而逃。
腳步快得像是在躲避什么,連頭也不敢回。
他怕,怕程牧昀再追問一句,怕自己眼神里的慌亂露了破綻,更怕程牧昀突然提出要見胡茉莉——那才是最要命的。
胡茉莉根本不在醫院。
那個“受重傷”的名頭,不過是他為了穩住局面編造的幌子。
陳鶴德攥緊拳頭,指節泛白。
當務之急,是趕緊給這個“胡茉莉”安排一場合情合理的“死亡”。
只有讓這個名字徹底消失,他的計劃才能繼續,藏在暗處的許灼華的安全,才有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