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中休整了幾日,待大榜貼出,管家林成親自帶了兩個小廝去看榜,只一會兒工夫便找見了自家大爺的名字,忙一路飛奔著回家報信兒。待回去不久,便有官府專門報喜信的差役也來了家里報信。
南方文風盛行,如林玨這般年紀便過了秀才試的不在少數,不過他這年紀的舉人老爺,可就不多見了。雖不是解元,卻也拿了個第三十五名的成績,實在不算低了,叫林如海和黛玉都歡喜地不知如何是好。
只是揚州如今局勢尚未明朗,林如海便只在家中擺了小宴,請了相熟的幾家過來吃酒,家中下人奴仆均多發了兩個月的月錢,闔府歡慶一日便罷了。
鄉試放榜后便是林玨生母的忌日,因其生母是死后方被林如海扶正,遺體并未葬入林家祖墳,林玨便在廟中捐了銀子,給他母親立了長生牌位,享受香火供奉。如今林玨考中舉人,也算是小有功名,自然要酬謝祖先保佑,因而跪了林家列祖列宗后,林如海又帶著林玨黛玉兄妹倆去了廟里小住。
黛玉對林玨生母,也是自己的繼母并無多大惡感,畢竟她出生時林玨母子已經去了莊子。直至林玨生母去世,林玨被接回林家,黛玉都不曾見過這個女人。黛玉一向清高自詡,不過她不是個是非不分之人,以往她對林玨多有誤會,母親尚在時,她與林玨接觸不多,自然是母親怎么說怎么是。不過自從賈府歸家,這三年以來的相處,林玨的百般回護,她看在眼里記在心中,內心芥蒂漸消,兄妹感情融洽。連林如海見了,都忍不住夸贊黛玉識大體。
秋高氣爽,早晚微有涼意,南方卻還有幾分炎熱的意思,林如海林玨尚覺有幾分燥熱,黛玉卻是早早便換下了單衣,裹了披風,以免著涼。
西山寺位于揚州城西邊的西涼山半山腰,西涼山是一座小山,山上無甚景致,因而也少有人來,寺廟的香火自然不算旺盛。林玨當初為亡母選在此處落腳,便是相中此處靜謐,能在此處安心參佛的,不說是得道高僧,卻也絕對是不染凡事的修心之人。
原本清修之地是不招待女眷的,不過這西山寺卻是個例外,因寺中人少,又位于山上,便有專門待客的廂房。平時有上山砍柴的樵夫,若是遇上雨雪天,也會來此借宿。林玨算是寺中最大的香客了,他提前打了招呼,寺中便特意劃了幾間廂房出來,由林家的下人守在附近,避免閑雜人等接近,沖撞了女眷。
林家三人是來上香的,黛玉好不容易出來一趟,又趕上林如海休沐,便決定在山上多住兩日。西涼山上雖無甚景致,不過山腳下村莊里的村民過冬的柴火可都指望著這山里呢,所以這時候進山打柴的人尤其多。不過西山寺周邊有一大片果林,這是西山寺的私產,寺內支出大都來自這片果林,雖無人看守,卻鮮少有人會來偷摘果子。
這時候正是秋橘成熟的時節,金燦燦的橘子掛了滿樹,枝條被壓得低低垂了下來,只要一伸手,便能摘到。難得有這樣的野趣兒,林如海便帶著自家一對兒女去林子里摘橘子了。
周圍自然也是有婆子守著的,不過仍沒擋住某無賴的腳步。
“林大人真是好雅興,來了揚州這么久,竟沒想到揚州還有這般景致。”來人信步走來,仿佛在自家后花園散步一般,身后的婆子都被嚇了一跳,不知這人何時出現的。
林玨見這陌生男人這般唐突出現,忙將黛玉護在身后,方嬤嬤已將紗帽與黛玉戴上,與幾個丫頭一起護在黛玉身邊。
林如海一見這男子,立刻起身拂袖叫圍過來的下人退下,對著男子深施一禮,揚聲道:“下官林海見過十二爺。”又招呼林玨與黛玉,“過來見過十二爺。”
林玨看了眼男子,能得林如海如此禮遇稱一聲“爺”的,想來身份不凡,便拉著黛玉走到林如海身后側半步的位置站定,齊齊與這位十二爺見禮。
男子雙手扶起林如海,“林大人總是這般客氣,快快免禮。”與林如海雙雙在竹椅上坐了,男子笑道:“早聞林大人一雙兒女俱是人中龍鳳,今日一見,方知世人誠不欺吾矣。”
林如海忙謙虛道:“十二爺過獎了。”
男子笑道:“聽聞貴公子剛過了鄉試,小小年紀便已是舉人之身,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啊!”
林如海只得再謙,“小犬也不過是僥幸而已。”
林玨在一旁親自侍奉著倒了茶,又將新摘的橘子裝了一盤放在竹桌上。心內暗道:這位爺雖然已經束冠,瞧著年歲卻不大。
十二爺李易白瞟了一眼不斷拿眼睛偷瞄自己的林玨,輕輕一笑,“若說令公子是‘僥幸’考中,恐怕給朝中那幫酸儒們聽到,要來砸林大人家的大門了。”
林玨抿著嘴偷偷樂了一下,甚覺這位十二爺說話有趣。
林玨的反應盡在李易白眼里,他伸手拉住林玨,讓他也坐在自己身邊,沖著方嬤嬤吩咐道:“有我這外男在場,想來林大姑娘也不自在,就請這位嬤嬤先行送林大姑娘回廟里吧。我出來得急,并未想到會遇上大姑娘,因而未準備表禮,待日后回京,定當補上。”
林如海道:“他們小孩子家家的,哪里用得著如此,十二爺有心了。”
李易白但笑不語。
黛玉告罪一聲,又對林如海林玨福了福身,才與方嬤嬤一同離開。
待黛玉走遠,李易白才笑道:“令千金果有大家風范,聽聞林大人當年進士及第,娶的便是榮國府貴女,很是引出了一段佳話。”
“內子乃小女黛玉生母,現今已過身四年了。”
十二爺面上并無異色,嘴上卻道:“小王失禮了。”
林如海不欲多談賈府,轉而道:“十二爺身負皇命,怎的沒與欽差大人一同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