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廠長心里正對蘇長順的才華佩服的五體投地,滿腦子都是《祝福》劇本修改后的光明前景,以及未來如何把蘇長順這個外腦牢牢綁在京影廠戰車上的計劃。
被小李這么一攪和,好心情頓時打了折扣。
他強壓著火氣,沒好氣地問:“到底什么事?快說!”
小李這才硬著頭皮,把手里的稿紙往前遞了遞,聲音帶著點委屈和頭疼。
”廠長…還是陳老師…他又…又把那個劇本遞上來了…這都是修改后的第三稿了…”他偷偷瞄了一眼汪廠長越來越黑的臉色,聲音更低了,”您看…這…這怎么處理啊?”
汪廠長一聽陳老師和那個劇本,感覺太陽穴突突直跳,剛才因為《祝福》和蘇長順帶來的好心情瞬間煙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煩躁和無力感。
老陳。
廠里資格最老,學問最深、也最…倔的編劇,這位老先生,學問是真有,寫東西也深刻,可就是…太不食人間煙火,太理想主義,或者說…太不懂政治。
他手里那個劇本,名字叫《機關大院》。
寫的是啥?
寫一個剛進城,充滿理想主義情懷的年輕干部,進入某機關單位后,面對官僚主義,形式主義,人情世故的種種不適應,掙扎和幻滅。
劇本寫得極其犀利,對機關單位里那些推諉扯皮,溜須拍馬,人浮于事的現象刻畫得入木三分,諷刺意味十足。
故事是好故事,文筆是真好。
可問題是——它能拍嗎?
汪廠長心里跟明鏡似的,這劇本,簡直就是個火藥桶。
拍出來,往輕了說,是給機關單位領導們上眼藥,往重了說,那是指著鼻子罵官僚主義,諷刺新社會下的機關作風!
這要是捅出去,別說他這個廠長位置坐不穩,整個京影廠都得跟著吃掛落。
現在雖然講百花齊放,但什么能放,什么不能放,那是有潛規則的。
這種直接捅體制內痛處的敏感題材,絕對是禁區中的禁區。
可老陳這人…太倔了,認死理,他覺得藝術就要反映真實,就要有批判性,他認準了這個題材的價值,就死磕上了。
廠里委婉地提過幾次意見,暗示題材敏感,希望他換個方向。
結果呢?老陳非但不聽,反而覺得廠里領導思想僵化,不懂藝術。
他回去改,改來改去,核心的批判性一點沒減,反而把人物刻畫得更立體,矛盾沖突更尖銳了。
這第三稿遞上來,估計比前兩稿還勁爆。
汪廠長看著小李手里那疊稿紙,感覺像捧著一塊燒紅的烙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