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之后的順天府,空氣中帶著幾分涼意。賈瑄站在貢院街口,望著眼前黑壓壓的人群,手指不自覺地摩挲著考籃里的青銅令牌。成為國子監(jiān)外生這三個多月來,他每日寅時起床誦讀經典,子時才擱筆歇息,七竅玲瓏心已將徐編修傳授的《洪范》要義消化殆盡。
肅靜。
衙役的銅鑼聲震得房檐的積雪簌簌落下。賈瑄整了整新讓的靛藍直裰,隨著人流通過轅門。經過搜檢時,他特意看了眼自已的考引——賈瑄,年十四歲,面白無須,身量五尺一寸,順天府大興縣籍。
小相公是的題目。賈瑄嘴角微揚。七竅玲瓏心微微跳動,眼前突然浮現(xiàn)徐編修講解此題時的神態(tài)——北辰居其所而眾星共之,喻君子德彰而天下歸心。
研墨提筆,松煙墨在硯臺中化開如夜色。當筆尖觸及素紙的剎那,賈瑄胸口的七點金光突然連成北斗之形。他福至心靈,落筆寫道:
圣賢論政,取象于天。北辰不動,而列宿環(huán)拱;君德惟明,而萬邦攸通
每寫一字,筆尖便泛起淡淡清光。寫到故堯舜率天下以仁,而民從之時,一縷文氣自丹田升起,順著經脈流注筆端。隔壁號舍的啜泣聲不知何時停了,整個考場漸漸被某種奇異寧靜籠罩。
突然,明遠樓上傳來驚呼。監(jiān)臨官手中的茶盞啪地掉落,指著賈瑄所在方位:文氣貫頂。
只見一道清光自賈瑄號舍沖天而起,在晨暉中化作華蓋之形。更驚人的是,那篇尚未寫完的文章竟自行浮空三尺,字字生輝。離得近的幾個考生不自覺地站起身,完全忘了考場規(guī)矩。
肅靜,繼續(xù)答題!學政大人拍案喝道,眼中卻閃爍著驚喜。
賈瑄渾然不覺外界騷動。當最后一個矣字落筆,文章突然無風自動,飄向明遠樓。學政接過細看,只見破題精妙,承轉自如,更難得的是字里行間隱現(xiàn)文氣流動。他忍不住擊節(jié)贊嘆:此子已得制義三昧。
已達超等,破例用朱筆題了文魁二字。
賈瑄接過一看,只見自已的《譬如北辰》一文被工楷謄錄,頁眉處果然有朱批超等二字,旁邊還蓋著順天府學政的紫銅官印。
三日后發(fā)榜,你且安心等侯。賈政說著突然壓低聲音,昨日徐編修傳話,說說有位大人物看了你的考卷,想收你為門生。
賈瑄心頭一跳。能讓賈政如此諱莫如深的,莫非是…
學生全憑政老爺讓主。他謹慎地回答。
賈政記意地捋須,忽然話鋒一轉:你如今已是正經讀書人,該有個表字了。若不嫌棄,老夫為你取一個如何?
求之不得!
你名瑄,瑄乃大圭,為禮器之首。賈政沉吟道,不如字懷瑾,取懷瑾握瑜之意,望你永葆赤子之心。
賈瑄——現(xiàn)在該叫賈懷瑾了——鄭重拜謝。離開時,他注意到賈政案頭攤開著《禮記》,正好翻到玉藻篇:君子于玉比德焉
三日后放榜,賈瑄的名字果然高居案首。更轟動的是,學政大人竟親自帶著鼓樂班子來到榮國府報喜。當那卷燙金喜報展開時,圍觀的百姓發(fā)出陣陣驚呼——只見賈瑄的名字被寫在最頂端的超等欄,旁邊還備注著文氣貫頂,詩成異象八個朱紅小字。
賈公子請看。學政從隨從手中取過一方錦盒,這是順天府文廟特賜的文魁硯,用貢院門前青云橋的基石雕成。
賈瑄雙手接過,只見硯臺通l青黑,隱隱有金絲紋路。當他的手指觸到硯底銘文時,七竅玲瓏心突然劇烈跳動——那文以載道四字竟與他l內的文氣產生共鳴。
就在這萬眾矚目之時,誰也沒注意到街角停著輛不起眼的青篷馬車。車簾微掀,露出半張清矍的面容。徐編修望著被人群簇擁的少年,低聲自語:七竅文心果然名不虛傳。只是他眉頭微蹙,文脈覺醒得這般早,不知是福是禍。
馬車悄然駛離時,賈瑄似有所感地望向那個方向。懷中的文魁硯微微發(fā)燙,仿佛在預示著什么。清風拂過新裁的儒生巾,十四歲的童生案首不知道,他這只小小的蝴蝶,已經開始攪動這個儒道世界的風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