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毒日頭,將下河村的土路烤得龜裂。
盧家小院里,唯一一張用了幾十年的八仙桌被搬到了唯一有點陰涼的屋檐下。
一家十口人,圍著桌子等著吃午飯。
盧老爺坐在上手埋著頭,吧嗒吧嗒地抽著旱煙,煙霧繚繞。
李氏拉著女兒石頭眼巴巴的等著飯菜端上來。
說是飯菜,其實就是水煮放鹽或者清蒸放鹽,主食是雜糧摻著野菜做的窩窩頭,以及雜糧粥。
而且飯菜是定量的,這個量由祖母來決定。
男人都是兩個窩窩頭,女人和小孩只有一個,粥也有區別,男的濃稠,女的和小孩大多湯湯水水。
不一會,一口大鍋端了上來。
鍋里是稀得能照見人影的雜糧粥,幾根蔫頭巴腦的野菜在里面無力地漂浮著。
旁邊,還有一小碟黑乎乎的咸菜。
唯一能見點油星的,是桌子正中央那一小盤炒雞蛋。
金黃的雞蛋碎被切得細細的蔥花包裹著,看著誘人,可那分量,也只夠每人嘗一筷子。
祖母拿起長柄的木勺,在鍋里攪了攪,先給大伯盛了滿滿一碗。
碗里的粥,堆得冒了尖。
“老大,你讀書費腦子,多吃點。”
大伯點了點頭,心安理得地接了過去。
輪到盧厚時,祖母手里的勺子只是在鍋邊淺淺一撈,半勺清湯寡水倒進了碗里。
雖然也是稠的,但比起大伯那碗就相差得多了。
李氏看著丈夫碗里那點可憐的吃食,忍不住開口:
“娘,我家男人腿傷還沒好利索,白天又在地里干了一上午的活,您多給盛點,他才有力氣。”
祖母瞪了一眼,又用木勺在鍋里攪了一下,添了一點,看上去才好了一些。
但這個做法,卻讓大伯有些不悅,飯也沒著急吃,放下了筷子。
“二弟妹,你這也太不懂事了,粥總歸就這一些,你多吃了,三弟三弟妹是不是要少吃?”
見李氏目光放在自己面前的碗里,大伯又連忙解釋:
“別看我啊,我讀書費的是腦力,比下地干活辛苦多了。”
“咱家窮了幾代,就指望著我這個讀書人考上秀才,光宗耀祖呢。”
祖母用木勺敲了敲鍋,打斷了想要反駁的李氏。
“老二家的,操持一個家不容易,老大要讀書,你就體諒一下。”
李氏的嘴唇動了動,最終還是把話咽了回去,默默地低下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