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角的聽雨亭里,石桌上已錯落擺好精致時令小點。并一壺明前龍井擱在青瓷暖套里,壺嘴微微吐著白霧。
丫鬟們奉了茶,斂衽退至亭外。
恰有風過,將霓裳幔枝吹得輕輕晃動,也微卷起盧氏左腕的素紗廣袖。
但見那皓腕內側一道淺痕蜿蜒,如今已淡作月白色,像是被時光揉皺后又小心撫平的絲帛。
唯有細看時,才能發現那痕跡邊緣細微的起伏,恍若多年前某個雪夜,曾有一柄薄刃在此處綻開過血色梅花。
時安夏垂眸,假裝沒看見。
揭人傷疤之事不能做,只笑著聊閑。
盧氏已近五十,眉目間仍存著幾分昔年風韻。歲月善待她不假,更是她的養子陸桑榆善待她。
盧氏重提當年事,一意道謝。言若無公主善舉,自己會被陸家人逼上絕路。
“他們田莊地契都偽造好了,就等著吃絕戶。”盧氏提起來猶心有余悸。
“都過去了。”時安夏淡淡一笑,“陸大人如今乃當朝內閣要員,無人再敢欺你。”
“是。”盧氏微微垂首,“托公主的福,榆兒才有此造化。”
“是他自己努力。”時安夏不居功。
陸桑榆以北翼律法,將陸家人陸續送進監牢。凡當年欺辱過他們母子的,一個不落,人人有分。
陸氏一族,如今談陸桑榆色變。都知那是一只不露利爪和森齒的狼,只要逮著一個機會就是狠狠一口咬向咽喉。
二人又交談半刻,盧氏再次向時安夏伏地謝了恩,退去。
亭外江衍已在那候著,見盧氏出來,迎上前,眸色溫存體貼。
二人低低說著話,相攜遠去。
時安夏望著他們的背影出神,有些替陸大人惋惜,卻也理解盧氏以死明志的決絕。
那腕上淡去的傷痕,何嘗不是另一種成全?
當年盧氏察覺養子眼底滋長的情愫時,將陪嫁的纏枝銀剪劃破腕間,血珠賤在陸桑榆的衣裳上。
她保全的,不止是自己的名節,更是養子來之不易的前程。
這世上的禮法,容不下這些。盡管他們沒有血緣關系。
后來陸桑榆跪在祠堂三天三夜,對著陸氏祖宗牌位重重叩首,立誓今生只以母子之禮相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