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的風跟淬了冰似的,刮在臉上像小刀子割肉。
溫羽凡咬著牙,后槽牙都快咬碎了,每推動一下輪椅,胳膊上的傷口就像被撒了把鹽,疼得他額頭直冒冷汗,冷汗剛滲出來就被寒風凍成了細冰碴,貼在皮膚上又冷又刺。
小區門口的路燈忽明忽暗,光暈在結了薄冰的地面上碎成一片,照得他推著輪椅的影子歪歪扭扭。
輪椅碾過積雪的“咯吱”聲在寂靜的夜里格外響,他豎起耳朵聽著四周,樓道口的垃圾桶被風吹得“哐當”晃,遠處傳來晚歸汽車的鳴笛,除此之外,再沒別的動靜。
確認沒人后,他深吸一口氣,右手猛地撐住輪椅扶手,借著這股勁,幾乎是踉蹌著站了起來。
左胳膊傳來一陣鉆心的疼,此刻稍一用力,就像有根燒紅的鐵絲往骨頭縫里鉆。
他咬著牙,彎腰將輪椅折疊起來,金屬支架碰撞發出“咔嗒”輕響,他趕緊用手按住,生怕驚動了誰家的燈。
輪椅不算輕,壓在背上時,傷口的疼更兇了。
他弓著背,像只負重的駱駝,腳步卻輕得像踩在棉花上。
樓道里沒燈,只有從窗戶透進來的月光,在臺階上投下斑駁的影。
他一級一級往上挪,每走一步,膝蓋都發出細微的“咔吧”聲,后背的汗浸濕了襯衫,貼在皮膚上冰涼刺骨,可他不敢停,直到二樓門口,才靠著墻大口喘著氣,胸口起伏得像個風箱。
掏出鑰匙插進鎖孔,銹跡斑斑的鎖芯“咔啦”轉了半天才打開。
推開門的瞬間,屋里的霉味撲面而來,他沒開燈,黑暗對他來說跟白天沒兩樣——解開基因鎖后,夜視能力早就成了本能。
他反手帶上門,“咔嗒”一聲落了鎖,這才卸下背上的輪椅,“咚”地靠在墻角。
整個人像被抽走了骨頭,踉蹌著撲到床邊,重重摔下去時,床板發出“吱呀”的哀鳴。
他趴在枕頭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血腥味,那是剛才硬接余剛一拳時,震破了喉嚨的血沫子。
緩了好一會兒,胸口的悶疼才稍減。
他摸出枕頭下的手機,屏幕亮起的光刺得他瞇了瞇眼,點開“表哥”的號碼時,指尖還在發顫。
“嘟……嘟……”才響兩聲,電話就被接了起來,楊誠實的聲音帶著貨車發動機的余響,顯然是剛從物流園出來:“羽凡?聚會散了?你在哪呢?我這就過去接你。”
溫羽凡清了清嗓子,刻意讓聲音里帶點酒氣的含糊:“表哥……我到家了。”他咳了兩聲,把喉嚨里的腥甜壓下去,“同事……同事看我喝多了,順路送我回來的,你別跑了。”
“到家了?”楊誠實的聲音拔高了些,透著股不放心,“哪個同事送的?樓道黑,他給你扶上樓的?你那輪椅呢?沒磕著吧?”
一連串的問題砸過來,溫羽凡心里又暖又澀。
他望著窗外沉沉的夜色,嘴角扯出個僵硬的笑:“都安排好了,輪椅也抬上來了,你放心。今天……今天喝得有點多,頭懵懵的,想早點睡。”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楊誠實的聲音軟了下來,像怕驚著他似的:“喝多了就趕緊躺會兒,床頭有熱水,記得喝一口。”頓了頓,又補了句,“以后別喝這么猛,你身子骨剛好些……再有這種事,一定等我來接,聽見沒?你那腿,黑燈瞎火的,摔一下可不是鬧著玩的。”
“知道了表哥。”溫羽凡的喉結滾了滾,眼眶有點發熱,“你也早點休息。”
“哎,好。”楊誠實又叮囑了兩句“蓋好被子”“別踢被”,才掛了電話。
聽筒里傳來忙音,溫羽凡握著手機,指腹摩挲著屏幕上“通話結束”四個字,半天沒動。
窗外的風還在刮,卷起的雪沫子打在玻璃上沙沙響,他忽然低低地咳嗽起來,這次沒忍住,一口血沫子濺在手機殼上,暗紅的痕跡像朵沒開的花。
他盯著那抹紅,慢慢蜷起手指,將手機攥得死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