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何朝非常享受妹妹對自己的依賴,另一個人可就不高興了。
那人就是沈老爺子,一代名廚——沈抱石。
當年沈愛民娶何勉韻,說實話,沈抱石就是不贊成的,何勉韻那身書卷氣和他們這個名廚世家并不搭調,十指不沾陽春水在別人看來是詩意的贊美,在沈老爺子看來那簡直就是廢物的代名詞。彈鋼琴,彈鋼琴能彈出菜來?說洋文,說洋文能說出湯來?
何勉韻嬌生慣養不會做飯也就算了,什么家務都要從頭學起,不止一次,他的兒子扔了自己廚房里的事兒跑回家看他媳婦。
這還得了?
更讓他不滿的,是何勉韻不愿意讓沈何朝學廚藝。廚子,廚子怎么了?沒有廚子她何勉韻還不知道在哪里喝風呢?!跟了廚子才吃香的喝辣的,到頭來端起碗吃飯放下碗你看不起廚子?!性格固執暴躁的沈老頭兒對自己的兒媳一肚子火。
這場火在兒子去世后燒到了極致。
他認為自己的兒子得了肺病是被兒媳累的,何勉韻卻對他當面埋怨是在廚房的繁重工作加重了他兒子的病情。
事情最終鬧到一發不可收拾,問題出在了沈何朝的身上。
作為公公,沈抱石自認沒有立場去責備自己孫子的母親,但是他也絕對不允許別人插手他對大朝的教導。矛盾在一次次的沖突中向滾雪球一樣越來越大,鬧到最后,何勉韻只能選擇孤身離開,留下了還年幼的一雙兒女,那個年月,何勉韻只有兩個選擇,自己一個人走,或是陪兒女一起留下。
沈抱石把技藝傳承的希望都寄托在了沈何朝的身上,從六歲起,沈何朝就每天只能跟菜刀柴火打交道。
與之相對的,是他對沈何夕的漠視。嬰兒時,沈何夕的照料是用何勉韻走前留下的錢拜托給了鄰居的大媽,兩周歲剛過,沈何夕就被送進了區里的托兒所,過了三年,托兒所要搬到離他們家更遠一點的地方,為了省事兒,沈抱石請小學的教導主任吃了兩頓飯,把還不到五周歲的沈何夕塞進了小學。
從小到大,沈何夕被人夸可愛、聰明,后來是漂亮、上進,等到外國y大的全額獎學金的錄取通知書到了,外人已經夸都找不到詞兒了。
沈抱石一直無動于衷。
大概在沈抱石的眼里,這個花著別人的錢長大、性格長相聰明勁兒都像他兒媳婦的孫女,確實和他沒什么關系吧?早晚有一天,這個孩子會長了一雙翅膀,飛到別的地方,變成另外一種人,渡過她和她媽媽一樣的人生。
只是他唯一在意的孫子,偏偏把自己的妹妹當成了命根子,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由此,這位倔強的老人,對自己孫女的觀感就更加復雜了起來。
下午三點,沈何朝從餃子館回了家,剛進去就被沈老頭堵住了。
“大朝,來嘗嘗這是老董鋪子新出的墨魚鍋貼,我吃著有那么點意思,你嘗嘗?”他一臉獻寶地看著自己的大孫子,完全無視身后正好搬著自行車往里走的沈何夕。
沈何夕看著老頭那張“臣妾臉”心里一陣不爽,放下車子,走過去,從盤子里隨意地拈了一只鍋貼扔進了嘴里。
沈抱石愣了一下,扭頭扭到一半又不想看她,只能斜著眼看她一臉無所謂地吃下了一枚鍋貼。
“餡兒里加了白胡椒粉,調墨魚粒的時候放的,肉餡半肥半瘦,韭菜有點老也比市場上的強多了,鍋貼皮兒里面加了雞蛋,用了灌湯法,灌湯還是用深海魚熬汁兒的,為了得您一句好這是下了大本錢啊,您回頭問問他們這鍋貼打算賣幾十塊錢一份兒啊?弄這么個樣子貨這是打算糊弄誰呢?”沈何夕不打頓兒地把整個鍋貼從里到外點評了一遍,不止吃出了全部的食材,連對方在烹飪時候使出的小手段都輕易揭破了。
在她身后,沈何朝也拿了一個鍋貼放嘴里,隨著他親親妹妹的話一個勁兒地點頭。
沈抱石半信半疑地把一個鍋貼放進嘴里,嚼了幾下,登時勃然大怒:“這是當我老糊涂了?敢拿魚膠糊弄我?”
沈何夕樂得火上澆油:“如果不是我,你可不就被糊弄了?哼~”
沈何朝看見自己妹妹樂滋滋的傲嬌小樣子高興地不得了,拎起被遺忘的自行車屁顛屁顛地跟上妹妹的步伐走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