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不會害我。”殷醒的聲音像薄冰,清脆,冷硬,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固執。
她沒反駁“撞日死”,也沒追問,只是固執地遞著那封信,像在試探對方的底線。
鐘燊鼻腔里發出一聲極輕的哼笑,聽不出是嘲弄還是別的什么。他不再看她心口,視線落回那只遞到眼前的手。
那只手很瘦,指節分明,皮膚在昏暗光線下白得近乎透明,透著一股子營養不良的脆弱,卻又帶著一種北地風沙磨礪過的倔強。
他手腕一動,動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模糊的殘影。
殷醒只覺得一股無法抗拒的力道襲來,指間猛地一空,再去看時信封已經到了鐘燊手里。
他甚至沒怎么用力,只是兩指一捻,就輕松抽走了物件。
烏蠅發出一聲尖銳的嘶叫,綠瞳死死鎖著他,炸著毛擋在她身前,卻不敢再撲上去。它敏銳地感知到了某種遠超它理解范疇的、深不可測的變化。
鐘燊根本沒理會這一人一貓的緊繃。
他兩根手指隨意地捏著那皺巴巴的信封,指腹粗糙的薄繭摩擦著紙張,發出細微的沙沙聲。
他垂著眼,濃密的睫毛在眼瞼下投出一小片陰影,遮住了深黑眼眸里可能閃過的任何情緒。
泛黃的信紙被抽出,上面外公歪歪扭扭的繁體字跡,在昏暗的光線下如同爬行的蜈蚣。
鐘燊的目光快速掃過紙面,眉骨下那雙深潭般的眼睛,幾不可察地沉了沉。
紙頁間似乎還夾著什么東西,但她并沒有看清楚。
他看完,沒有表情地將信紙重新塞回信封。
“跟我來。”他開口。
鐘燊沒再解釋,轉身徑直走向店鋪深處那道狹窄、幾乎被堆積如山的紙扎品淹沒的后門。
門板是厚重的舊木,漆皮剝落,露出里面深褐色的木質紋理,上面貼著一張褪色發白的、畫著朱砂符箓的殘破黃紙,在潮shi的空氣里微微卷曲。
他沒有等殷醒的意思,高大的身影推開那扇吱呀作響的木門,瞬間沒入門外的喧囂聲中。
一股霉味和某種陳年香燭氣息的涼風,從門縫里涌進來,吹得殷醒裸露的脖頸起了一層細小的疹子。
烏蠅的尾巴緊緊纏住殷醒的腳踝,綠瞳警惕地盯著那黑洞洞的門后。
去,還是不去?
殷醒的心臟在xiong腔里擂鼓,她有些分辨不清是否。
深水埗的每一寸空氣都讓她窒息,卻又詭異地讓她覺得,這里才是她這種“撞日死”命格該待的地方。
是一種同歸于盡的悲涼感。
她深吸一口氣,空氣里廉價的焚香味和紙灰的冷氣嗆得她喉嚨發癢。
她彎腰,一把撈起腳邊炸毛的烏蠅,將它冰冷顫抖的小身體緊緊抱在懷里。黑貓的體溫透過薄薄的衣衫傳來,是唯一的、微弱的暖源。
“走。”她低聲對貓說,更像是對自己說。
她抬腳,邁過了那道吱呀作響的門檻。
門外是一條更加狹窄、更加昏暗的后巷。
頭頂是密如蛛網、銹跡斑斑的晾衣竿和滴著冷凝水的空調機箱。腳下是shi滑、坑洼的水泥地,積著不知名的污濁水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