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正清跪在地上,眼淚還未干透,嘴角卻已扯起一絲苦澀的弧度。他抬起頭,看著沈千那張年輕得過分的臉,喉嚨里發出一聲嘶啞的笑。
“你贏了。”
沈千彎腰拾起那塊碎瓷,鋒利的邊緣在指尖轉動,劃出一道淺淺的血痕。他舔了舔傷口,血腥味在舌尖蔓延:“贏?方大人,游戲才剛剛開始。”
“我要加入密閣。”方正清的聲音低沉而堅定,“不是為了復仇,而是為了我女兒……能在這個骯臟的世道里,活得稍微干凈一點。”
“但我不是你的刀。”方正清抬起頭,那張混合著血、淚、鼻涕和甜膩湯汁的臉,此刻竟透出一種詭異的平靜,一種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瘋狂,“我要做……執刀的手。”
他看著沈千,一字一頓,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碎裂的骨頭里擠出來的:“只當一顆棋子,我不放心。我要親眼看著夏延那個畜生,被我一寸一寸地,凌遲處死!”
沈千眼中閃過一絲贊許,將那塊帶血的瓷片遞給方正清:“既然要磨刀,就得先見血。這塊瓷,你留著,提醒自己——君子的牌坊,是你親手砸碎的。”
方正清接過瓷片,鋒利的邊緣刺破掌心,鮮血順著指縫滴落。他沒有皺眉,反而握得更緊:“從今往后,方正清已死。活著的,只是密閣的一把刀。”
姚廣孝在一旁看著這一切,眼中流露出一絲復雜的情緒。他見過太多人在絕境中選擇墮落,但像方正清這樣,明知道要拋棄一切信念,卻依然選擇前行的,實在少見。
“很好。”沈千收起那抹狐貍般的笑容,神情變得鄭重,“那從現在開始,你就是密閣的人了。記住,我們不是什么救世主,只是一群在黑暗中摸索的人。但至少,我們還有選擇的權利。”
……
次日清晨,朝陽透過窗欞灑在方正清臉上,他卻感覺不到一絲溫暖。銅鏡中的自己,眼眶深陷,胡須凌亂,哪里還有半點御史大夫的威嚴。
“咚咚咚——”
敲門聲響起,沈千的聲音從門外傳來:“方大人,該上朝了。”
方正清深吸一口氣,推開房門。沈千穿著一身普通的青衫,臉上掛著人畜無害的笑容,仿佛昨夜的一切都是夢境。
“今日入宮,你只需要做一件事。”沈千一邊走,一邊壓低聲音,“上奏極樂園的事。記住,你是無意中聽到的,懷疑是他國細作的據點。”
方正清點頭:“我明白。”
“還有,”沈千突然停下腳步,轉身看著方正清,“今日朝上,必然有人會羞辱你,嘲笑你。記住,你現在是密閣的人,不是方正清。他們罵的,是那個已經死去的御史大夫。”
方正清握了握袖中的瓷片,血跡已經干涸,但刺痛感依然清晰:“我不會忘記的。”
……
宮門外,晨鐘響起,百官魚貫而入。方正清混在人群中,感受到無數道異樣的目光投向自己。
“那不是方正清嗎?他怎么還有臉來上朝?”
“聽說是中山王殿下大度,饒了他一條狗命。嘖嘖,你看他那樣子,骨頭斷了吧?”
“斷了?我看是爛了!這種人,就該一頭撞死在殿前的柱子上,才算對得起他祖宗的牌坊!”
各種鄙夷、嘲諷的目光和話語像針一樣扎過來,換做昨日的方正清,恐怕早已氣血攻心。
可今日的他,卻恍若未聞,只是低著頭,看著自己的腳尖,仿佛世間的一切都與他無關。
“咦,這不是我們的方御史嗎?”一個尖銳的聲音響起,工部尚書李明德撫著胡須,笑得格外陰陽怪氣,“聽說已經在街頭要飯很久了,怎么今日又有臉面來上朝了?”
周圍頓時響起一陣竊笑聲。
“李大人此言差矣。”沈千突然開口,聲音溫和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諷刺,“方大人乃是朝廷命官,縱然一時失意,也不失為國之棟梁。倒是聽說李大人家中多了不少新東西啊,沈某有機會真相上門看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