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夜風裹挾著一股清冽的龍涎香,瞬間灌滿了整座破廟,將篝火吹得瘋狂搖曳。
一道高挑修長的身影逆光站在門口,月華仿佛為她披上了一層銀紗,看不清面容,但那股君臨天下的無上威嚴,卻讓整個空間的溫度都仿佛驟降到了冰點。
一個清冷如玉石相擊的女聲,帶著不容置疑的審判意味,緩緩響起:“沈千,你確實給了我一個很大驚喜,干得不錯。”
來人,正是女帝,夏青鳶!
銅面人瞬間僵住,臉上的驚恐和求生欲被一種更深邃的絕望所取代,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扼住了喉嚨,連呼吸都停滯了。
完了。
這哪里是自己人,這是天底下最不能招惹的人!
然而,就在這足以讓心臟驟停的壓迫感中,沈千的反應卻讓在場的所有人都跌碎了眼鏡。
他非但沒有驚慌失措地跪地求饒,反而長長地、夸張地松了一口氣,然后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擔一般,毫無形象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還拍了拍屁股上的灰。
“哎喲喂,我的陛下喂,您可算來了!”他仰著頭,對著門口那道逆光的身影,露出一副又累又邀功的表情,“您要是再不來,我這出戲都快唱不下去了,嗓子都快吼啞了!”
這一下,別說魂飛魄散的銅面人,就連門外那些隱藏在暗處、氣息沉凝如山的侍衛,呼吸都出現了一絲紊亂。
這是什么操作?
在女帝面前,一屁股坐下,還用這種街頭茶館的語氣說話?這人是活膩了想換個死法嗎?
夏青鳶沒有動,聲音依舊清冷,不帶一絲波瀾,仿佛沈千的插科打諢只是一陣風過:“你如何知道朕的人在外面?你這場戲,又是演給誰看?”
致命的問題,卻被沈千當成了捧哏。
他麻利地從地上一骨碌爬起來,撣了撣衣袍,瞬間切換成一副恭敬中帶著幾分得意的模樣,對著夏青鳶深深一揖:“回陛下,這破廟方圓百丈之內,連只耗子打嗝都能聽見,卻偏偏藏了十幾道沉凝如淵的氣息。這等精銳,除了您的貼身侍衛,天下還有哪家有這個派頭?”
他嘿嘿一笑,指了指自己:“小的就是個跑江湖的,別的本事沒有,就這點看人下菜、見風使舵的本事還算拿得出手。我一琢磨,您老人家肯定早就到了,這是在暗中觀察,考驗我呢!這不就是……一場別開生面的‘壓力面試’嘛!”
“壓力面試?”夏青鳶的語氣里,終于透出了一絲幾不可查的疑惑。
夏青鳶并沒有急著下定論,而是用一種審視的目光上下打量著沈千,冷冷地說道:“你的手段,很臟。朕不喜歡。”她指的不僅是沈千對銅面人的恐嚇,更是這種完全不上臺面的江湖騙術,這讓她這個天子感到本能的排斥和不信任。這哪是朝堂之爭,簡直是街頭混混打架。
沈千非但不慌,反而光棍地一攤手,臉上帶點痞氣地笑了:“陛下,對付老流氓,就得用更流氓的法子。你要是跟我擺什么之乎者也,他能把你當瓜娃子耍。中山王這盤棋下了這么久,常規軍哪摸得到他的邊?就得我這種野路子,才能給他來個出其不意,攻其不備。
沈千又指了指旁邊已經徹底石化的銅面人,語速飛快地解釋起來,“這貨是個硬骨頭,您要是直接讓侍衛把他拿下,他保證嘴比蚌殼還硬。嚴刑拷打?最多得到一句要殺要剮悉聽尊便。但小的不一樣噻!我得攻心!”
他仿佛一個正在向投資人激情路演的創業者,眼中閃爍著興奮的光芒:“先給他希望,讓他以為自己人到了;再親手把他的希望踩得稀爛,讓他體會從云端跌落地獄的快感!這大起大落之下,他的心理防線不就跟紙糊的一樣了?您看,”他攤開手,像是在展示一件珍寶,“中山王、傳國玉璽,這兩個您最關心的情報,這不就到手了嗎?這就算是……小的獻給陛下您的見面禮!您還滿意不?”
這一番反客為主、將自己的被動處境扭轉為一場主動獻禮的騷操作,簡直是教科書級的局中局。他把女帝的抓包,硬生生定義成了對他能力的驗收。
夏青鳶鳳眸微瞇,眸光在沈千那張真誠又狡黠的臉上停頓了片刻。
她確實對這個結果很滿意,但她更是一個實用主義者,一個深度厭蠢癥患者。她看重的永遠是最終效果,而不是過程有多么花里胡哨。
“中山王老奸巨猾,僅憑一個刺客的口供,動不了他分毫,反而會打草驚蛇。”她的聲音打斷了沈千的沾沾自喜,像一盆冰水當頭澆下。
沈千臉上的笑容一僵。
夏青鳶往前踏了一步,走出了月光的剪影,那張清冷絕世的容顏暴露在搖曳的火光下,美得令人窒息,卻也冷得讓人心寒。
“既然你這么能干,”她盯著沈千,語氣平淡,卻帶著不容拒絕的命令,“朕再給你一個表現的機會。你隨朕回到京城后,朕不給你一兵一卒,不給你一文錢的支持。讓中山王把自己貪污吃進去的錢吐出來,要讓他疼,讓他知道,手伸得太長,是會被剁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