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庭粵聽出他的話是在暗諷自己,但也沒有點明,仍舊樂呵呵地笑,迅速轉換話題:“陛下來見臣肯定不只是為了慰問臣吧?”
笑死,裝傻可是他們作為臣子必須學會的技能誒,能靠裝傻蒙混過關的話就裝傻。
人都是講禮儀的,伸手不打笑臉人,在這個禮儀之邦,只要自己做到不落人口舌,別人就無處針對自己。
說完這話的時候,宋庭粵終于不再藏拙、故意裝出一副慈祥老頭的模樣,黯淡渾濁的眼球閃過一絲狡黠的試探,意味不明地笑起來。
時晏之知道宋庭粵這種級別的老狐貍肯定什么都瞞不過他的眼睛,從他決定來的時候就沒想過隱藏他的意圖,面對宋庭粵的注視,眼神沒有任何躲閃或者回避。
“果然什么都瞞不過徽國公的眼睛,不錯,朕來見國公是有別的事情?!睍r晏之笑著拍了拍手,站在門外的仆人立刻搬起一個魚缸進來。
魚缸很大,缸內基本上是一比一模擬真實的水下環境,種類豐富的水生動物在水中游來游去,色彩鮮艷的珊瑚礁扎堆。
時晏之的直接承認顯然在宋庭粵意料之外,宋庭粵有些驚訝地睜大了眼睛,迅速反應過來后再次恢復成溫和有禮的老人的模樣。
“陛下,這是……?”宋庭粵指著魚缸疑惑地詢問時晏之。
在魚缸被搬到大廳后,時晏之矯若游龍一般走到魚缸旁邊,臉上帶著清淺的笑意,一邊文質彬彬地喚人遞給他魚飼料,一邊以好奇的語氣反問宋庭粵:“徽國公,你看這魚缸中的魚是不是特別活潑可愛、仿佛與世無爭???”
宋庭粵被這么沒頭沒尾地問一遭,剛開始有些愣神,后知后覺意識到時晏之話里有話,眼珠子轉了又轉,斟酌著詞句,忐忑地開口:“是的,陛下,這些小魚很可愛,無論是養魚的人還是觀賞的人看到這么和睦的場景都會心情愉悅的?!?/p>
帝王之心,深不可測,作為一個位居國公的權臣,宋庭粵腦子自然比尋常人機靈很多,耳聰目明,在這個大染缸里耳濡目染,即使是在純白無暇的人也會變得面目全非。
“是嗎?你確定它們真的像表面看上去一樣和諧嗎?”時晏之輕嗤一聲,手指飛快輕舞,拈了一把魚飼料撒到魚缸里。
魚飼料落水的一剎那,原本無論是剛才和同伴嬉戲打鬧的魚、擺爛躺在底部的魚還是偷懶跑到珊瑚礁里休息的魚,都像是鯊魚聞見血腥味一樣飛速地搖擺魚尾,朝魚飼料游去。
如果只是為了吃魚飼料,可能并沒有什么驚奇,但這些魚并不是“你吃你的我吃我的”那種模式,而是會因為自己沒有吃到或者吃少了而去搶奪別人的,用嘴咬別魚的頭、用尾巴打別魚的身體,逼迫別魚吐出本來含在嘴里的食物,然后再洋洋得意地獨占美味的食物。
等到這些廝殺勝利的魚飽餐一頓后,矗立在旁邊弱小可憐又無助的魚只好忍受饑餓,饑餓都是好的,更壞的結果是直接死在這場斗爭中。
時晏之看著原本清澈透明的水中出現了血的痕跡,看著原本還在活潑搖尾的魚漸漸不再有動作,靜靜地滑落在底部,不再有呼吸,連它們的死都是無聲無息。
——那些都是在搶食中失敗的魚。
對此時晏之臉上并沒有其他的表情,和剛才一樣輕松,甚至還比起之前心情更好,卻讓宋庭粵越發感到毛骨悚然。
“徽國公,你看,再溫順聽話的魚在面對狼多肉少的局面時都會毫不猶豫地干掉同類,利益被分配完全后又重新恢復風平浪靜的模樣,看上去還是那么和睦,可是一切真的都會恢復嗎?死去的魚不會回來了?!?/p>
“當然,朕也知道,牲畜怎么會想這么多?它們沒有靈智,一切都是以原始的欲望為主。和睦或許是真的,但廝殺同樣也是真的?!睍r晏之冷下眼神,“無論是多高級的動物,都逃脫不了最原始的欲望?!?/p>
話音剛落,時晏之繼續那副不知世故的模樣,看向宋庭粵,看似天真的眼眸狡黠彎起:“您說,該如何避免這個結局呢?”
宋庭粵被這一眼嚇得冷汗淋漓,嚇得他滿頭的白頭發仿佛都要掉光,他清楚知道時晏之不只是在說魚的問題,但是不得不順著魚的話題回答時晏之真正想問的問題。
“……把那幾條不聽話的魚都殺了,或許可以解決這個問題?”宋庭粵試探性的詢問。
時晏之聞言,裝作真聽進去的樣子思考:“是嗎?那不妨試試看。”
這么說著,時晏之把剛才打得最兇的幾條魚用魚網撈起,吩咐手下的人把這幾條魚殺了煮來吃,之后再次拿來一把魚飼料扔進魚缸,宋庭粵正襟危坐、一刻不敢怠慢地盯著魚缸,生怕因為最后的結果和他說的不同,時晏之就把他也殺了。
在如此神經高度緊繃的時刻,宋庭粵恍惚間聽見時晏之發出一聲笑:“徽國公,你覺得這次結果會如你所愿嗎?”
“老臣不知,一切都要等……”宋庭粵還未說完,就被眼前的景象震驚,因為他看見當魚飼料扔進水中的一剎那,又是一堆魚爭先恐后上前廝殺,贏到最后的才能飽餐一頓,最終又多了幾具尸體和一大灘血跡。
而位于旁邊的時晏之依舊是一副不出所料的模樣,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中,注意到宋庭粵的表情,時晏之笑得更加燦爛:“看來徽國公也拿它們沒辦法呢?!?/p>
“是老臣愚鈍,請陛下提點,陛下該如何做到不讓它們自相殘殺?”宋庭粵迅速回過神,把話題拋回時晏之這里。","chapter_titl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