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老宅的晨霧還沒散,李浩已經坐在了父親生前的辦公室里。紅木辦公桌積了層薄灰,他拿起抹布慢慢擦著,指腹蹭過桌面上一道淺淺的刻痕——那是他小時侯趁父親不注意,用美工刀劃下的歪歪扭扭的“浩”字。
“嘖嘖,這桌子比我家床都值錢。”路銘端著兩碗豆漿闖進來,熱氣騰騰的白霧里,他鼻尖沾著點油條碎屑,“福伯說廚房新炸了油條,剛出鍋的,趕緊墊墊肚子。”
李浩接過豆漿,指尖觸到粗瓷碗的溫熱,心里那點沉郁散了不少。他瞥了眼路銘胳膊上纏著的繃帶——那是南洋倉庫里為了護他,被鋼管劃的傷,現在還滲著點血漬。
“傷口沒換藥?”
“換了換了,福伯找的老中醫,藥膏聞著跟紅燒肉似的。”路銘咬著油條含糊不清地說,“對了,林嵐剛才來電話,說物流部的老賬本理出來了,有三筆款項去向不明,簽字的都是李建軍的人。”
李浩點點頭,從抽屜里翻出個鐵皮盒,里面是父親生前常用的鋼筆。筆桿磨得發亮,他旋開筆帽,在紙上寫下“清查名單”四個字,字跡蒼勁,倒有幾分父親的影子。
“先從采購部下手。”他圈出名單上的第一個名字,“王經理昨天還敢跟我叫板,說倉庫的木材進貨價比市場價高三成,問就是‘李建軍定的規矩’。”
路銘把最后一口油條塞進嘴里,抹了抹嘴:“我去會會他?保證讓他哭著把回扣吐出來。”
“不用。”李浩放下筆,“讓林嵐去。她在南洋跟貨運打交道時,最擅長查這種貓膩,而且……”他笑了笑,“一個能在槍林彈雨里把弟弟護在身后的女人,收拾個王經理,綽綽有余。”
正說著,林嵐敲門進來。她今天穿了身利落的卡其色工裝,頭發束成高馬尾,露出光潔的額頭。手里拿著個文件夾,遞過來時動作干脆:“李總,這是物流部近三年的運輸記錄,我標了二十七個異常車次,都是半夜進出倉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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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上寫的是‘木材’,但稱重記錄比正常木材輕一半。”
李浩翻開文件夾,看到她用紅筆在異常處畫了圈,旁邊還備注著“可能夾帶私貨”“司機是李建軍遠房表親”。字跡娟秀卻有力,透著股仔細勁兒。
“讓得好。”他指著其中一頁,“這個司機,讓福伯的人‘請’去老宅喝茶,就說倉庫少了批貨,讓他來說說清楚。”
林嵐應了聲,轉身要走,又停住腳,看著路銘胳膊上的繃帶,從兜里摸出個小瓷瓶:“這是我家傳的止血膏,比醫院的好用,記得按時涂。”
路銘愣了愣,接過瓷瓶時手差點抖了——這還是第一次有除了他媽之外的人給她送藥膏。李浩在旁邊看得清楚,踹了他一腳:“還愣著干啥?跟林嵐去趟物流部,學著點人家怎么查賬。”
等人走了,辦公室里又安靜下來。李浩走到窗邊,看著庭院里忙碌的傭人——福伯正指揮著人清洗照壁上的刀痕,幾個老園丁在修剪被李建軍等人糟蹋得不成樣子的冬青。陽光穿過云層,落在“家和業興”的匾額上,倒有了幾分暖意。
他掏出手機,點開爺爺發來的消息:“建軍招了,你父親的車禍,確是李正德主使,建軍兄弟倆動手。老宅的祠堂,該清清灰了。”
指尖在屏幕上懸了很久,才回了個“好”。
中午在老宅食堂吃飯,長條木桌旁坐記了家族成員,氣氛卻跟往常不通。以前總愛插隊搶葷菜的李明浩,今天規規矩矩地排在隊尾;三姑李美玲雖然還被禁足,但托人送來一籃自已種的青菜,籃子里壓著張紙條:“浩子,以前是三姑糊涂。”
打飯的大師傅是在李家讓了三十年的張媽,給李浩盛紅燒肉時,勺子往碗里壓了又壓,堆得像座小山:“小少爺,多吃點,看你這三年瘦的。”
李浩笑了笑,把一半紅燒肉撥給剛進來的路銘。路銘嗷嗚一口塞進嘴里,含糊道:“林嵐把王經理拿下了!那老小子哭著說三年吞了公司八十萬,還把李建軍藏金條的地方招了——就在倉庫地下三米的水泥地里!”
周圍吃飯的人聽到這話,筷子都頓了頓,看李浩的眼神里多了些敬畏。以前總覺得這大少是個只會讀書的軟性子,現在才知道,人家是揣著明白裝糊涂,真要動起手來,比老爺子還利落。
下午去倉庫起金條時,路銘拿著洛陽鏟在地上戳來戳去,活像個盜墓的。李浩靠在集裝箱上,看著林嵐指揮工人畫范圍線,她站在陽光下,發梢閃著金芒,指揮起人來條理分明,跟昨天在南洋巷口那個拿刀的女人判若兩人。
“挖到了!”隨著工人的驚呼,一個銹跡斑斑的鐵箱被吊了上來,打開的瞬間,金條的金光晃得人睜不開眼。路銘伸手想去摸,被林嵐一把拍開:“戴手套,上面有指紋,得留著當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