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像一塊死死壓下來的黑天鵝絨,將整個燕云關營地捂得密不透風。
風從荒原上刮來,不帶半分暖意,卷著碎雪。
柳如煙將那封信紙緊緊貼在胸口。
隔著幾層單薄的衣料,紙張的棱角硌著皮肉,那上面似乎還殘留著蘇文指尖的溫度,是她此刻唯一的熱源。
她的心臟在胸腔里狂亂地跳動,每一次撞擊都像是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
她不是武者,甚至不是一名合格的軍人。
在京城時,她最激烈的對抗,也不過是在詩會上,為了一個對仗的工整與人爭得面紅耳赤。
而現在,她懷揣著一枚足以引爆整個北境火藥桶的火星,行走在虎狼環伺的軍營深處。
每一步踩在凍硬的泥地上,腳下傳來的“咯吱”聲,都像是死神的腳步在身后追趕。
恐懼像冰冷的藤蔓,從腳底向上攀爬,試圖纏住她的四肢,讓她僵在原地。
可每當這時,蘇文那張平靜的臉就會浮現在她的腦海里。
那雙仿佛永遠都睡不醒的桃花眼,看人時總是帶著幾分漫不經心,卻偏偏能讓人在最深的絕望里,看到一絲名為“生機”的光。
那道光,將她凍僵的勇氣重新點燃。
她深吸一口氣,壓低身子,像一只貍貓,貼著營帳的陰影,繞開了巡邏隊明晃晃的火把。
她沒有走向左將軍侯君義那戒備森嚴、燈火通明的帥帳。
她的目標,是帥帳后方那片不起眼的院落。
左將軍府邸的后廚。
一股混雜著食物殘渣餿味與劣質油煙的渾濁氣息撲面而來,熏得她胃里一陣翻江倒海,與她記憶中雕梁畫棟、滿是蘭麝香氣的相府后院,簡直是天上人間與十八層地獄的區別。
角落里,一盞豆大的油燈搖曳著昏黃的光。
光暈下,一個干瘦的老仆正蹲在地上,用一塊看不出原色的破布,慢條斯理地擦拭著一柄寒光閃閃的剔骨刀。
刀鋒映著燈火,一閃一閃,像毒蛇的信子。
柳如煙腳步一頓,將所有的心神都凝聚在了臉上。
下一刻,她提起裙擺,臉上硬生生擠出三分驚恐、七分無助,眼角眉梢都寫滿了“我好柔弱”,碎步跑了過去,因跑得急,單薄的衣衫緊貼在身上,勾勒出驚心動魄的起伏。
她的聲音細弱,發著虛,抖得恰到好處,像只受驚的小鹿。
“這位老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