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
李明扭頭往樓梯口看去,紀寧也正好端了杯水走到那里,背著光,臉色慘白,連唇色都淡了。
他見袁祈活蹦亂跳,漆黑眼珠墜在眼眶中,從頭到腳將他巡視了圈,清淡問:“怎么了?”
他緩步走來,將水杯塞到袁祈手里,“屋外的泉水,喝一點。”
水溫熱,隔著玻璃杯子溫度傳到袁祈掌心,奇異的將他心底涌出來的浮躁熨燙妥帖。
他訥訥點了下頭,聽之任之仰頭喝盡,喝完后才嘗出這水不僅有一絲回甘,還帶著點銹味。
他抹了下嘴角對紀寧說:“紀組,我有事情想問你。”
屋內因為有李明,說話不是很方便,袁祈將紀寧帶到門口松樹底下的大石頭旁。
此刻天已經亮了,淡粉色霞光從翻涌的云海縫隙中滲出。
袁祈開門見山問:“你認識袁載道嗎?”
紀寧回:“不認識。”
“不認識?不應該。”
袁祈急切說:“你再好好想想,他是前建安市文物局考古研究中心副主任。”
糾纏了他八年的夢,今早終于有了答案,他終于聽清當年袁載道最后說的那兩個字,也模仿了口型確實對得上,絕對是“紀寧”。
紀寧掃過袁祈的眼睛,其中碎光浮動,焦急難掩。
這人很少展露自己情緒,這件事于他而言必定十分重要。
紀寧半垂長睫,輕蹙眉頭勉強自己仔細回想。
袁祈跟他對立,盯著對方安靜等待。
不知過了多久,紀寧抬起眼皮,又在對方期待的目光中輕輕垂下。“對不起,袁祈,對不起。”
紀寧經歷的光陰太長,長到已經模糊了記憶,別說是某個人,即便是某個朝代,在他眼中也只是漫漫長河中一片單薄的走馬燈。
袁祈眉頭緊緊攪在一起,眼中透出明晃晃的失望。
他想起在下閔縣漢墓前趙樂曾經跟他說過——“咱們領導,腦子薄情,跟工作無關的人或者事都不往里裝……倘若你今天實習不合格,明天你們兩個在街上遇見,他根本不會記得你們一起出過外勤。”
袁祈臉上逐漸浮現出一個無奈苦笑,抬起手一點點捂住臉,失魂落魄往后退了半步,被石頭絆倒,順勢坐了下去。
他一直以為這是條極其重要的線索,自己尋求多年,沒想到竟會以這樣的方式斷裂。
紀寧將他的一切表情盡收眼底,臉上僅有的血色都退了,比剛才更難看。
袁祈但凡能在面上露出了一分痛苦,心底必定壓著一萬分,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會將喜怒言于色。
紀寧將這份傷害歸咎于自身,妄圖能替對方分擔。
他伸出手,輕輕按在袁祈頭頂,雜亂發絲在微風中糾纏住他雪白指尖,長睫被掀的顫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