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略作停頓,聲音里透出一絲冷峭:“師尊可還記得,宗門古籍中,有多少驚才絕艷的前輩先賢,飛升之后便再無半點音訊?典籍里對上界的描繪,是不是處處透著含糊其辭與破綻百出?我那殘魂劍中的老祖,他當年就已嗅到一絲不對勁,可惜,沒能挖得更深。”
白廣陵的每一個字,都重重砸在秦若雪心頭,掀起驚濤駭浪。
那枚詭異的鱗片,白廣陵那不帶絲毫溫度的剖白,以及她自己多年修行中,偶爾自心底浮現的那些微弱的、難以名狀的滯澀感,此刻如同無數雜亂的線頭,在她腦中瘋狂糾纏。
她堅守一生的道,她引以為傲的正道,她畢生所求的飛升仙途,在這一刻,盡數蒙上了一層厚重而黏稠的血色陰影,扭曲變形,面目全非。
“不……這絕非真實……”秦若雪喃喃自語,身形幾不可察地晃了晃,似乎下一刻便要支撐不住。
山坳另一邊,楚靈兒緊咬著下唇,眸子里寫滿了對白廣陵的全然信任,她只是心疼自家師兄,又焦急地望著幾乎要崩潰的師尊。
顧青黛則斜倚在一塊巨巖旁,好整以暇地欣賞著秦若雪的失態。她對所謂正道向來不屑一顧,此刻聽聞這等顛覆三觀的秘辛,嘴角反而逸出一絲玩味的笑意。
秦若雪竭力穩住心神,試圖讓自己冷靜。盡管眼前白廣陵的言行舉止,與她記憶中那個意氣飛揚的弟子已是天差地別,但她太清楚白廣陵的根骨了。若非遭遇了足以傾覆一切的血海深仇和驚天劇變,他絕無可能變成如今這副模樣,更不會編造出這等駭人聽聞的彌天大謊來愚弄自己。
“廣陵……”秦若雪的聲音嘶啞艱澀,帶著最后一絲不愿放手的執念,“就算……就算你所言非虛,你又何必……”
“何必?”白廣陵截斷她的話,語氣陡然凌厲起來,“師尊,若我不選這條路,今日的我,怕是早已和你那些‘功德圓滿,霞舉飛升’的前輩們一樣,成了那些‘飼主’果腹的點心!若我不變得比它們更兇,更惡,我和我身邊的人,都將死無葬身之地!”
他迫視著秦若雪,一字一頓:“師尊,真相,我已經揭開了一角。是繼續沉溺在虛假編織的太平幻夢里,自欺欺人,等著被送上那不見血光的屠宰臺;還是撕碎這層粉飾太平的虛偽畫皮,去追尋那殘酷到極致卻又無比真實的答案,路,就在你腳下,如何抉擇,全憑師尊自己。”
秦若雪徹底沉默了。
山坳里,只有黑風依舊在不知疲倦地嗚咽刮過,吹得人心底陣陣發寒。
良久,她緊緊攥著那枚散發著不詳與邪惡的黑色鱗片,指節因過度用力而泛出青白。她最后望了白廣陵一眼,那眼神復雜得難以言喻,有痛,有憾,有不解,也有一絲……幾不可察的裂痕,在她堅固的道心上蔓延。
“此事……干系過于重大。”秦若雪的聲音依舊沙啞,卻比方才多了一分壓抑的平靜,“我需要時間,去印證,去……想清楚。”
她沒有再斥責白廣陵的“背叛師門,墮入魔道”,也沒有許下任何承諾,只是將那枚鱗片鄭重收入懷中,轉身,一步一步走出了隱匿陣法,身影很快便融入了黑風淵那濃得化不開的墨色風暴之中,再也看不見了。
白廣陵平靜的目送著秦若雪的身影徹底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