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的陰冷潮濕還未從骨縫里散去,蘇璃剛被放回偏院,就忍不住蜷在床榻上咳嗽起來。張媽端來一碗熱騰騰的姜湯,一邊給她掖好被角,一邊紅著眼眶嘆氣:“小姐,您這三天在柴房受的罪,老奴看著都心疼。好在睿王殿下仁義,特意讓人傳話給老爺,說您是無心之失,才免了重罰。”
蘇璃喝了口姜湯,暖意順著喉嚨滑進胃里,卻驅(qū)不散心頭的憂慮:“張媽,這次雖僥幸躲過,但二皇子和劉氏絕不會善罷甘休。他們在宴會上丟了那么大的臉,定會把賬算在我頭上。往后的日子,怕是更難了。”她清楚,自已破壞了一場針對楚玄的毒殺陰謀,等于直接站到了二皇子趙宇的對立面,而鎮(zhèn)國公府這潭渾水,早已容不下她這條“小魚”。
張媽剛想安慰,院外突然傳來一陣沉穩(wěn)的腳步聲。兩人對視一眼,都有些緊張——這偏院向來門可羅雀,除了送些殘羹冷炙的下人,鮮少有人踏足。很快,一個身著玄色勁裝、腰佩長刀的侍衛(wèi)站在院門口,目光銳利地掃視著院子,見蘇璃出來,才抱拳道:“三小姐,我家王爺有請。”
“王爺?哪個王爺?”蘇璃心頭一緊。
“自然是睿王殿下。”侍衛(wèi)語氣恭敬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馬車已在府外等侯,請三小姐移步。”
蘇璃的心跳瞬間漏了一拍。楚玄終究還是找來了。她看向張媽,張媽也是一臉擔憂,卻只能低聲叮囑:“小姐,見了王爺千萬謹言慎行,別亂說話。”蘇璃點點頭,回屋換了件干凈的青布衣裙,簡單梳理了頭發(fā),跟著侍衛(wèi)走出了鎮(zhèn)國公府。
府外停著一輛低調(diào)的烏木馬車,車廂寬大,車輪包著厚棉,行駛起來平穩(wěn)無聲,一看便知價值不菲。侍衛(wèi)引她上了馬車,自已則騎馬跟在車側(cè)。車廂內(nèi)鋪著柔軟的錦墊,角落里燃著安神的熏香,與她的偏院簡直是云泥之別。蘇璃坐得筆直,雙手緊緊攥著衣角,心里七上八下——楚玄找她,究竟是為了什么?是想確認她的身份,還是想報答恩情?亦或是……覺得她知道得太多,想要滅口?
馬車行駛了約一刻鐘,在一家僻靜的茶館前停下。侍衛(wèi)引著蘇璃上了二樓雅間,推開門的瞬間,蘇璃便看到了臨窗而坐的楚玄。他今日未穿朝服,一身玄色錦袍襯得身姿愈發(fā)挺拔,腰間系著玉帶,正是那日在后山滑落的那枚刻著“玄”字的玉佩,此刻正隨著他的動作輕輕晃動。陽光透過雕花木窗落在他身上,柔和了他凌厲的輪廓,卻掩不住眼底的銳利鋒芒。
聽到動靜,楚玄抬眸看來,目光落在蘇璃身上時微微一頓。他放下手中的茶盞,指了指對面的座位:“三小姐,請坐。”他的聲音比在宴會上溫和了許多,卻依舊帶著一種久居上位的威壓。
蘇璃依言坐下,雙手放在膝上,低著頭不敢與他對視:“不知王爺找民女來,有何吩咐?”
楚玄沒有立刻說話,而是細細打量著她。眼前的少女穿著一身洗得發(fā)白的青布衣裙,頭發(fā)簡單挽成一個發(fā)髻,未施粉黛的臉上帶著幾分病后的蒼白,唯有一雙眼睛清澈明亮,即使低著頭,也能看出眼底的倔強與聰慧。很難想象,就是這樣一個看似柔弱的庶女,能在后山臨危不亂救下他,又能在宴會上以一已之力破壞一場精心策劃的毒殺。
“三小姐不必緊張。”楚玄率先打破沉默,端起茶壺給她倒了杯茶,“本王今日找你,并非問責,而是道謝。”
蘇璃猛地抬頭,眼中記是驚訝:“王爺言重了,民女不敢當。”
“有何不敢當?”楚玄看著她,嘴角勾起一抹淺淡的笑意,“若不是三小姐在后山出手相救,本王早已命喪黑衣人刀下;若不是三小姐在宴會上‘失手’打翻菜盤,本王怕是已中了二皇子的劇毒。這份恩情,本王沒齒難忘。”
他直接點破了兩次相救的事,蘇璃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她知道自已瞞不住了,這位睿王心思縝密,定然早已將前后線索串聯(lián)起來。她深吸一口氣,索性抬起頭,迎上他的目光:“王爺既然都知道了,又何必再問?民女只是讓了該讓的事,并未想過要王爺報答。”
楚玄眼中閃過一絲贊賞。尋常女子遇到這種情況,要么驚慌失措,要么借機攀附,而她卻能如此鎮(zhèn)定,甚至主動撇清關(guān)系,這份心性實屬難得。“三小姐倒是坦誠。”他端起茶盞抿了一口,語氣放緩,“本王知道你不想暴露身份,也知道你刻意隱瞞醫(yī)術(shù)。你放心,今日之言,只在你我之間,本王不會外傳。”
蘇璃暗暗松了口氣,卻依舊不敢掉以輕心:“多謝王爺l諒。民女只是個普通庶女,醫(yī)術(shù)不過是生母留下的一點皮毛,不敢在王爺面前班門弄斧。”
“皮毛?”楚玄挑眉,“能認出穿破石和白芨的藥效,能精準判斷急性闌尾炎,還能在宴會上一眼識破‘牽機引’的毒性,這若只是皮毛,那天下醫(yī)者怕是都要自愧不如了。”他放下茶盞,語氣變得嚴肅起來,“三小姐,你可知自已如今的處境?”
蘇璃心頭一沉:“民女知道。破壞了二皇子的計劃,又得罪了母親和嫡姐,往后在鎮(zhèn)國公府,日子怕是不會好過。”
“不止如此。”楚玄搖頭,“二皇子趙宇心胸狹隘,睚眥必報。你壞了他的大事,他絕不會放過你。鎮(zhèn)國公府看似是你的家,實則早已是二皇子的眼線遍布之地,劉氏母女更是他的爪牙。留在這里,無異于置身險境。”
蘇璃沉默了。這些她都知道,卻無力改變。她一個無權(quán)無勢的庶女,又能去哪里?
見她神色黯然,楚玄放緩了語氣:“本王可以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