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淵閣·格物院前——
沈墨的命令被忠實地執行了。那些從工部物料司“領”回來的“賞賜”——劣質鐵料、蟲蛀朽木、摻水桐油,被原封不動地高高堆砌在格物院門口的空地上,如同一座諷刺的紀念碑,在陽光下散發著腐朽和敷衍的氣息。
路過的官員、工匠、乃至文淵閣的學子,無不側目,議論紛紛。
“嘖嘖,看看這‘好料子’!給牲口棚用都嫌不結實!”
“工部的人真敢啊,連永安公主和陛下的面子都敢這么落?”
“沈待詔也是硬氣,就這么堆門口,臊死他們!”
“硬氣有啥用?沒材料,翻斗龍骨車還怎么造?永濟渠的工期可耽誤不起!”
議論聲中,沈墨本人卻像沒事人一樣,蹲在格物院屋檐下的陰影里,手里拿著一塊蟲蛀的木料,用小刀仔細地剔著里面的蛀蟲孔洞,又拿起一小塊摻水的桐油,湊在鼻尖聞了聞,眉頭緊鎖。
他在評估這些“廢物”可能的、極其有限的利用價值。
唐若雪站在文淵閣二樓的窗前,靜靜地看著樓下那座刺眼的“垃圾山”和蹲在陰影里的沈墨。
她秀美的臉上沒有憤怒,只有一種深沉的凝重。她明白沈墨此舉的用意——這是無聲卻最響亮的控訴,是將工部內部陽奉陰違的齷齪直接曬在了陽光下。
“殿下,”一位文淵閣屬官憂心忡忡地上前,“此事已傳開,恐有損朝廷顏面,是否……”
“損顏面的是誰?”唐若雪聲音清冷地打斷,
“是恪盡職守、為國解難的沈墨?還是那些尸位素餐、陽奉陰違的蠹蟲?本宮倒覺得,曬出來好!曬出來,才能讓陛下、讓百官、讓天下人看看,新政之路,有多少頑石擋道!”
她頓了頓,語氣轉為堅決,“備筆墨!本宮要親擬奏疏,彈劾工部物料司主事及相關官員!瀆職、欺上、延誤國事!證據,就在格物院門口堆著!”
——工部物料司——
物料司主事吳有德正愜意地品著香茗,聽著手下心腹的匯報。
“大人,那堆破爛兒堆在格物院門口,可引來不少人圍觀呢!永安公主的臉色,聽說難看得很!”
“哼!”吳有德放下茶杯,三角眼里閃過一絲得意,
“一個匠人出身的九品小官,一個深宮里的公主,懂什么物料調配?好鋼要用在刀刃上!永濟渠?哼,年年修年年堵!費那勁干嘛?再說了,庫里的好料子,那是給宮里貴人修園子、給王公們建府邸預備的!豈能糟蹋在那等奇技淫巧上?讓她堆!堆得越高越好,看她沈墨能變出什么花兒來!公主彈劾?呵,咱們是按規矩辦事,給的也是東西,誰能挑出錯?頂多申斥兩句罷了!”
他正自鳴得意,一個小吏慌慌張張跑進來:“大……大人!不好了!廉政司的人……還有錦衣衛!闖……闖進來了!”
“什么?”吳有德猛地站起,臉色瞬間煞白。他萬萬沒想到,事情會來得如此之快,如此之狠!
話音未落,幾名身著黑色勁裝、面無表情的廉政司吏員已大步踏入,為首一人亮出令牌:
“廉政司奉旨查案!工部物料司主事吳有德,涉嫌瀆職、以次充好、延誤永濟渠工務!帶走!”
不由分說,兩名如狼似虎的錦衣衛緹騎已上前,一左一右架住了癱軟的吳有德。